第五百三一章 关于顺序
x.
借款?
乔治瞪大了眼睛。
国王其实远没不如外人想象的那么富有。名义上他是整个国家的最高领导者,实际上撒克逊王国真正属于乔治直辖的地区只有三分之一,包括布拉克巴恩侯爵在内的贵族占据了三分之二。
那是专属于贵族们的封地。从白人以细胞模式再次成为新的人类开始,分封制就成为国王与贵族之间近乎永恒的约定。贵族将各自封地上的部分税收上缴,国王负责国家主要层面的上重大开支。当然,为了得到国王的恩宠,以及得到更多更大的权力,贵族往往会对国王主动进献,包括金钱和土地,以获得等级更高的封爵。
贵族对土地的获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直接来源于国王本人。他们更多的倾向于从海外寻找新大陆,或者在战争中拼杀获取财富。以撒克逊王国为例,每年正常税收(国王直属部分,包括海外经营收益,加上贵族封地上缴)约为一千两百万金镑。但这些钱并非完全属于国王本人,还要对国内建设与民众福利等方面不断投入,以及军费……这样一来,每年的余盈其实非常少。
至于国王内库,那属于王室商业项目经营所得。
给予民众的福利其实不多,然而其中有几个至关重要的项目无论如何都必须维持。“粮食征收与调拨”就是其中之一,主要内容是在各地建设仓库,储备粮食,按照各地实际需求进行粮食调运,确保稳定的食品供应。
马铃薯在市场上的价格很稳定,两个便士就能买到一公斤。燕麦也是如此,无论商人们再怎么操作,也找不到上涨粮价的理由和借口。正因为如此,撒克逊王国除了极其罕见的灾年,平时基本上不会出现大规模的物价波动,即便是前些年北方省份的严重饥荒,国王也凭借强大的军队对灾区进行严密封锁,对大部分灾民实行粮食配给制度,以饿死布、老弱的办法强行硬撑,终于没有对国内其他省份粮食市场造成太大影响。
舍弃少部分,确保大部分,这是大部分上位者的共同选择。
从个人财富方面来看,不可否认国王真的很有钱。内库里随时保有二十万镑左右的流动资金,王室成员华贵的穿戴令人羡慕,然而这些并不代表着一个国家的真正实力。
二十万金镑投入到撒克逊国内的粮食市场,就像一块小石子扔进水潭,最多溅起少许水花,顷刻之间就被吞没。
这个数字增加十倍,的确能引起区域性的粮价波动,但只要国家粮库放出积蓄的存粮,任何投机者都会在铺天盖地涌来的粮食狂潮面前输得干干净净。
这个数字增加百倍,将被定性为非正常投机。国王与贵族将不惜代价联合投入大笔资金救市? 如果投机方实力雄厚,国王将动用军队,以最野蛮的做法,彻底斩断投机者想要扰乱粮食市场的所有触角。
由此,也就不难理解国王乔治为什么无比痛惜那六十万折损的精锐部队。
每年按季度收税,分拨到所需的各个领域? 然后再收税? 再下拨……这是一个正常的循环,税收数量也会随着国家正常运转不断增加。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遇到超出正常承受幅度的天灾和战争? 就意味着额外支出。这样一来王国财政只能负债运转? 当然可以通过发售国债之类的方法暂时得到缓解,然而负债就必须偿还,而且缺额数字还会随着非正常事件增加? 以及各种频发的问题不断扩大。
赛斯特港的大爆炸摧毁了王国舰队? 这在国王乔治看来简直就是剜走了自己的心头肉。海外领地经营与发现是王室重要的资金来源? 因此他必须在短时间内重建王国舰队,至少要恢复大部分实力。拖延支付死亡水兵的抚恤金也就变得正常? 这是一道选择题? 在“尽快产生利润”与“维护设备”方面,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前者。
银行家们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这才愿意借款给国王。
旧债未还的情况下再提出新的借款要求,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何况北方战败的消息已经传来,银行家们肯定会捂紧他们的钱袋子,拒绝国王提出的任何借款。
派军队杀光所有的银行家,从根本上解决借款的问题?
虽然乔治很多时候都会冒出类似的念头,但他却清醒的知道,这样做是不可能的。“银行家”不是一个普通的字面称谓,只有财富积累达到一定程度的社会精英,才有资格称之为“银行家”。这些人背景深厚,有的拥有矿山,有的是高阶贵族,还有的甚至拥有私人军队和海外领地……他们可不是集中在某个地方傻乎乎等着国王来对付的肥胖母鸡,而是分散在各处,拥有庞大且相互关联情报网的上位者。有时候,国王的命令远不如一枚金镑管用。平民可不管什么国王,他们眼里只有金镑。即便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银行家只要拿出足够的钱,就能在短时间内聚拢一支愿意为了钱卖命的雇佣兵,进而造成王国内乱。
正因为如此,国王乔治只能老老实实按照之前签订的合约还钱,并按时支付利息。
“有人愿意借款?”他对财政大臣的话产生了兴趣:“能借多少?”
“借款人是艾尔普索女伯爵。”劳伦斯伯爵的态度严肃又认真,丝毫没有玩笑的成分:“她愿意借出八百万镑。”
“斯尔普索女伯爵?”国王与布拉克巴恩侯爵不约而同在脑海里咀嚼着这个名字,眼前随之出现了一个美丽动人的身影。
这个女人可以说是最近几年撒克逊贵族圈里的传奇。她从小被家族成员迫害,然后从布莱克郡守那里得到帮助,成功翻转一切,重新夺回家族继承顺位并得到爵位封号的过程,简直就是一个精彩纷呈的故事。当然人们对故事本身的兴趣不仅仅是情节那么简单,更多的还是关于这位女伯爵拥有的财富,以及魅力。
“你是说伊丽莎白?”国王记忆力不错,他很快从脑海深处众多的觐见者中找出了关于艾尔普索女伯爵的相关资料,准确喊出了她的名字。
劳伦斯伯爵点点头:“事实上,是她主动找到我,提出了借款要求。”
布拉克巴恩侯爵微微眯起双眼,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他实在是很难相信居然有人主动愿意借出这么一大笔钱。不过他与劳伦斯是多年老友,而且财政大臣从不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国王乔治的问题更直接:“为什么?她想得到什么?”
“忘忧粉的专营权。”劳伦斯伯爵没有卖关子,他的声音清朗:“伊丽莎白之前就得到了在所有城市专营的权利,而且这项生意有相当一部分利润归于王室。她现在想要把经营规模扩大到更加偏远的乡村和小镇,以及别的国家。”
布拉克巴恩侯爵恍然大悟:“她想扩大经营规模?”
财政大臣转向自己的老友:“是的。”
这回答没能解除国王乔治的困惑:“既然她的经营项目已经把股份分给王室,为什么还要多次一举?”
“这次与上次不同。”劳伦斯伯爵解释道:“乡村和小镇的忘忧粉生意属于另一个商行,陛下您在其中没有股份。”
国王的目光顿时变得尖锐起来:“难道她不打算为此付出点儿什么?”
劳伦斯伯爵再次解释:“艾尔普索女伯爵承诺的八百万金镑借款没有利息,而且其中有一百万特别标注为向王室的“进献”。换句话说,陛下您只要偿还七百万。”
布拉克巴恩侯爵心中一动,这条件真的很优厚。
国王却不这么想,他从鼻孔深处发出不屑的冷哼:“这也太少了,忘忧粉的利润空间很大。你可以回复她:要么这笔借款全部归为正常进献,要么王室必须得到五成以上的股份。”
财政大臣谨慎的回答:“陛下,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大优惠。伊丽莎白对您非常忠诚,事实上……这笔钱不是她个人独有,而是多赛特、弗朗科、亨布瑞德、索文等多个省份郡县贵族的财力集中。所以这次的生意陛下您非但不能掺合,还得视具体情况,给予他们一定程度的税收减免。”
国王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皱起眉头,思考了很久,不太高兴地问:“劳伦斯,你认为减免多少比较合适?”
“百分之零点五。”财政大臣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我和伊丽莎白谈过,她愿意为了陛下您在参股的贵族之间游说。两年后,您可以用某个借口收回这部分减免的税率,到时候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这回答让国王的表情略有缓和。
“先安抚民众吧!”他将目光转向布拉克巴恩侯爵:“尽一切可能巩固北部边境,同时派出使者前往教廷。就算是圣主显灵,也必须就这次战争给我们一个说法,如果教皇推脱或者拒绝,他将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
布拉克巴恩侯爵眉头紧锁:“仅仅只是巩固,恐怕远远不够。”
这话显然特有所指,财政大臣与国王的目光立刻集中在他身上。
“必须尽快加强军备,北方巨人随时可能南下。”侯爵说话的速度很慢,主要是为了让国王听清楚所说的每一个字:“现在的问题不仅是对战死者家属的抚恤,更重要的还是重建常备军,而且规模必须超过以前。”
劳伦斯面色一沉,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进宫觐见之前,他与布拉克巴恩侯爵就相关的问题谈过。身为王国财政大臣,他对国内秩序尤其关注。大规模战败必然会引发社会动荡,来自民众的恐慌性心理会加剧本就岌岌可危的财政压力。这已经不是单纯稳定粮食市场让民众吃饱就能维持秩序,而是关系到王国安全。
军队肯定要重建,但劳伦斯认为可以暂时放一放,三个月,或者半年。在此之前,必须先把抚恤金发下去。
人心的变化无法控制。六十万正规军,加上多达一百万以上的后勤人员,庞大的数字光是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劳伦斯有种预感,如果这次的问题处置不当,极有可能引发大规模的民变。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国王本人的错误。赛斯特港的大爆炸使乔治忧心忡忡,过度关注海外领地的他迫切想要恢复舰队实力。国库里所有的备用资金被强行调出,全部填入了舰队这个大坑……当然,劳伦斯当时也在调用资金的相关文件上签字,他认为北方战局趋于稳定,这一战应该是稳赢不输,可是谁会想到局势瞬间翻转,陆军一败涂地。
正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所以这次在借款使用问题上劳伦斯的态度非常强硬————必须优先拨付抚恤金,然后再谈其它。
布拉克巴恩侯爵之前对自己的意见表示赞同,没想到他现在突然推翻了之前达成的协议。
“我知道军队的重要性。”考虑再三,劳伦斯决定重申自己的意见:“可如果得不到民众的支持,征募士兵的工作就无法进行。到时候……”
“不用征募。”布拉克巴恩侯爵以极快的语速打断他的话:“只需要陛下一道命令就行,先调用后备役人员,钱的问题可以暂缓。”
“暂缓?”劳伦斯对此难以理解:“没有军饷,士兵们不会服从命令。”、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服从。”侯爵神情顿时变得凶狠起来,整个人杀气腾腾:“我的意见是:从即日起,撒克逊王国进入紧急状态,包括粮食在内得种重要物资进行统一管理,全面实行配给制。”
物资配给?
国王乔治恍然大悟。
财政大臣目瞪口呆。
他们终于明白了布拉克巴恩侯爵的想法。
那简直太疯狂了,已经超出了正常的逻辑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