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如何不悲伤

还是没有赶上。

当秦翌和苏浣儿一起走进那个小院，刺眼的灵棚让他心里一紧，忙伸手揽住苏浣儿，可她却已经软了身体，晕倒在他怀里。

“浣儿！”秦翌惊慌地叫，把她抱起来大步跑向屋子。

苏爸爸迎出来，见到这样的情景，又湿了眼睛，忙让秦翌把苏浣儿放到炕上，几个邻居也围上来，折腾了一会儿，才唤醒苏浣儿。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一看到苏爸爸那张憔悴到枯槁的脸，哇地一声哭起来：“爸！”

苏爸爸眼泪也往下掉，把她搂进怀里，大手抚她的背：“孩子，不哭，不哭。”

说着不哭，他的泪却也止不住，泪水顺着皱纹肆意纵横，后来，他干脆把苏浣儿交给秦翌，转身走了出去。

苏浣儿趴在秦翌怀里仍是哭，声音已经嘶哑，泪水却仍然不知疲倦。秦翌心疼地用下巴蹭她头顶，大手抚在她脸上，一声声地唤：“浣儿，不哭了，你这么哭，叔叔会更难过！”

哄了好一阵儿，她才止住了哭声：“翌，我想去看看我妈。”

秦翌点点头，扶着她下了炕。

李老师就躺在外间的地上，身上盖着块白布，苏浣儿在秦翌搀扶下走过去，颤抖着手竟不敢伸手去揭。她的泪一颗一颗打在那白布上，晕开点点斑驳，那布很快就湿了一小片。

“妈……我回来了……你怎么不等我？”终于，她一把掀起李老师头上的白布，扑上去哭叫起来，“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浣儿。妈……妈……”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厉，让在场的几个女人都跟着抹起了泪，秦翌在一边揽着她的肩，用力地拥紧，想给她点力量，可是此时，任何安慰都显得那么无力。

渐渐地，她不再哭号，只是坐在那看着李老师，那熟悉的面孔已经被剥夺去生气，但在她眼里仍是那么亲切，好像下一刻她就会睁开眼睛对她笑：“臭丫头，还知道回来看你老妈！你和秦翌什么时候能给我抱个外孙回来？”

自从她和秦翌在一起后，李老师一打电话就催他们结婚，好让她早点抱上外孙。上次订了婚期又临时拖延，把李老师气坏了，可听说是秦翌的意思，她就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了，只是念叨只要他们俩好好的，等两就等两天吧。

可是没想到，她到底没等到，就这样说走就走了。苏浣儿看着她，后悔得又流起泪，一手无意识地掐紧秦翌胳膊：“翌，要是我们早点结婚，妈妈高兴了，是不就不会丢下我了？”

“浣儿，别这样，阿姨看到也会难过的。起来吧，地上凉。”秦翌轻声哄着她，一手用力想把她扶起来，可她执拗地跪在那，一动也不动。秦翌无奈，只好陪她一起跪，有他在后面撑着，她多少会舒服些。

到底还是苏爸爸过来，强行把苏浣儿拽了起来，她本想挣扎，可是看到苏爸爸灰败的脸，就失了力气，扑到他怀里又哭起来。

就这样，整个丧事的过程，苏浣儿哭哭停停，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秦翌想尽办法劝她吃饭，可她就是粒米不进，到第三天，人就挺不住，倒在了床上。

看着她蜷缩在炕上，脸色灰白，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筋骨，秦翌心疼极了，变着法地哄她吃饭，可她吃进去很快会吐出来，一张小脸折腾得越发惨白，急得秦翌嘴上都起了泡。

苏爸爸也急，没事就坐在她身边，给她讲李老师这几年的一些事，苏浣儿一边听一边掉泪，他就拍着她的手说：“孩子，不哭了，人老了，早晚是这一步，你好好的，你妈走得才能安心。再说还有爸呢，你这样，爸看着心疼。爸老了，还指望你照顾，你自己先倒了，这怎么行？”

“爸，我照顾你，以后你就跟我和秦翌一起生活，好不好？”听苏爸爸这样说，苏浣儿更难受，是啊，她光想着自己没有了妈妈，而爸爸更是少了朝夕相处的另一半，他的痛，应该比她更甚。

“等爸退了休就去找你们。现在还不行，你妈刚走，爸一时也离不开这儿。过几天你好些了就和秦翌就回去，他公司里事多，不能老这么耽误着，爸这边没事，你们放心。”

“爸……”苏浣儿叫了一声，扑到苏爸爸怀里。想到爸爸从此出来进去只有一个人，她就心疼得更想哭，“爸，你别上班了，跟我们去吧，我和秦翌照顾你。”

“傻孩子，那怎么行，那是爸的工作，你妈知道了也会批评我。放心吧，爸身体好，这儿又有邻居同事照顾，想爸了，就打个电话，啊。”然后，他又转头看秦翌，“秦翌，浣儿就交给你了，她身体不好，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她，她现在戴重孝，你们的婚事得拖一阵儿，对不住了。”

“叔叔，您别这么说，我会好好照顾浣儿。等过几天您放了假，我就来接您去A市。有您在身边，浣儿心情也会好些。”

秦翌急忙接口，真诚的语气让苏爸爸点了点头：“叔叔看着你长大，你是个好孩子，浣儿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以后，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叔叔这边不用挂念，想你们了，不用接，我自己就去了。”

“爸，你必须去啊！”苏浣儿又重复一遍，苏爸爸点点头，抹抹眼睛看着墙上李老师的遗像笑：“老婆子，看这两个孩子多孝顺，你走得这么早，没福啊！剩下的福我就替你享了吧。”

苏浣儿靠在秦翌怀里，也望向墙上的相片。李老师淡淡地笑，眉眼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亲切。从此，这笑容只有借助冰冷的相片才能看到了，叫她如何不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