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 失常（下）
这情形，怎么也不可能是打斗。
喷涌的鲜血，凄惨的叫喊，蝙蝠妖们在俯冲下去后，几乎只是几个瞬息就会被变成尸体扔出来。
悟空手里的金箍棒反射着月光，色泽阴寒，带着狂风与寒冷，一棒，又一棒，砍打着这些邪恶的生物。
这只蝙蝠妖的头骨凹了进去，那只蝙蝠妖的翅膀被撕成两半；这只蝙蝠妖的脖颈被拧成鬼一般的形状，那只蝙蝠妖的腰骨被应声打断......
场面之惨烈，让屏障内的村民们震愕得目瞪口呆，他们的面容上重新爬上恐惧，尚且年幼的孩子被长辈狠狠护在胸口，不去看那血腥残忍的东西。
莫文身上趴伏的蝙蝠妖也被悟空拽了起来，她的金箍棒同样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可是，颤颤巍巍爬起来的莫文，和玄奘他们一样，被眼前所见惊到瘫坐在地，甚至忘记了如何移动。
他们不知道，也想不通，悟空为何会一下变得这么陌生。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悟空恼羞成怒而作战的样子，但无论悟空被激怒到什么程度，都不曾像现在这样，招招狠辣。
不像是为了取胜，而是单纯地想要杀戮。
“师姐。”莫文下意识呢喃出声。
显然，悟空听不到。
肆虐的妖群渐渐意识到了实力的差距，同伴惨不忍睹的尸首，与悟空身上暴虐的杀气，让这些惯会欺软怕硬的家伙嗅到了威胁。
蝙蝠群们不再攻击，落在距离悟空不远的地方小心翼翼观察着。
躺在地上的蝠鬼咳出污血，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可能？这东西不是可以克制你——”
悟空听到他的话，竟停下想要冲起妖群的动作，转过身，拖着金箍棒，慢悠悠走到蝠鬼面前。
她低头凝视着蝠鬼，顷刻间，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如同大山压在蝠鬼身上。他觉得，他此时仿佛是躺在一个爬满毒蛇的坑，浑身上下都是那蠕动的冰冷与杀气。
而面前的这个家伙，就是首领，她的注视高高在上，又残忍冷酷，竟让他有种对方稍一吐息，就会宣布他死亡的错觉。
蝠鬼害怕了，从骨头到血管，每一处都在颤抖着。
悟空突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蝠鬼下意识挣扎，却发现他无论如何都敌不过悟空的力气，只能在无用的踢打中被慢慢飞起身子的悟空悬离地面。
“对不起，对不起！饶了我！”蝠鬼此时一扫刚才趾高气昂的姿态，吓得满脸泪涕，“我也是奉命办事，求求你，别杀我！”
悟空仍然凝视着他，稍稍歪了下头，没说话。
在她状若平静的表面下，是谁也不知道的汹涌情绪。
愤怒，出离的愤怒，还有漫无边境的痛苦。它们形成大海，形成漩涡，把悟空紧紧夹裹在其中。
海水灌进她的耳朵里，生疼阴凉，可竟是还带着嘈杂的声音，让她更加不得安宁。
悟空忽然间不知道她是谁，又是在哪儿，只记得有人想要摧毁她的所爱。由此，她愤怒，无法克制地愤怒。
可她不懂，除了愤怒外的悲伤是从何而来，仿佛自己曾真的亲眼目睹拥有的一切都被狠狠粉碎。不是断断续续，相隔甚远，而是顷刻之间，所有的所有都被摧毁，全部。
恨。愤怒和悲伤编织成恨，发掘出沉眠在海底的怪物。
怪物的本性是破坏，是杀戮，是酣畅血的腥甜，是目睹猎物绝望的眼神。
悟空凝视着蝠鬼，他的表情是那么恐惧，他的面容是那么狰狞，看着还真是......叫人兴奋不已。
扑通，扑通。有什么东西在跳，悟空慢慢下移目光，看向蝠鬼的胸口——是蝠鬼因恐惧加速跳动的心脏。
夜里的云让大家看不到悟空的表情，却能嗅到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压迫感。
玄奘等人眼看着那样的悟空，不知怎的，都骤然有种不祥的预兆。仿佛下一秒，悟空就会做出恐怖的事情来。
事实证明，这次不是杞人忧天，而是噩梦成真。
悟空握着金箍棒的手，将其稳稳竖立在地，而后，笑了，只是笑容可怕得让人竟忍不住尖叫。
那得空的手眨眼刺进了蝠鬼的胸膛，然后，将什么东西硬生生扯了出来。
那血淋淋的东西似乎还在跳动，蝠鬼的血取代了悟空自己的血，把她半个手臂都染成了红黑色。
蝠鬼到死都维持着那最后的恐惧和惊愕，眼睛瞪得雪白。
悟空松开手，他空洞的尸体应声栽回坑里，仿佛躺进了墓穴。
空气恍若凝固，时间近乎停止，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悟空慢慢举起那还在跳的心脏，迎着那迟来的月光，用一种满意的，端详珍宝似的眼神望着它。
只是月光下显露的不仅有这颗心脏，还有她终于能被看清的眼睛。
玄奘、莫文、悟净、敖烈还有六耳，全部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双眼变成了猩红色，不再是火红，而是恍若滴血，带着浓烈的杀气与妖异。悟空的整张脸，远比此前任何时候都要像是一只危险的「妖怪」。
不够。悟空听到心底的那个声音喊着。伤害她珍视之物的，不止是他，还有很多很多人。
她想要更多的报复，更多的宣泄，更多......
悟空缓慢地歪头，看向了那些快要吓失禁的蝙蝠妖群。
蝙蝠妖群意识到什么，扑面便是被厉鬼顶上般的恐惧，最终，不知是谁先喊出了那一句：“快逃！”
刹那间，乌泱泱的蝙蝠群腾空而起，遮天蔽日，成了窜动的乌云。
晦暗之中，悟空眼眸里诡异的色彩，尤显突兀。
她抬眼望了望那群溃败的妖群，这只手仍捧着蝠鬼的心脏，那只手抓回了金箍棒握住。
三昧真火开始燃烧在金箍棒的棍身，在她的挥动下，火焰变作劈山似的飞刃，砍向那群逃窜的妖怪。
橙红色开始在天边连绵成片，再坠落下去，继续点燃那连绵的山林。如同天火降临，将大地和天空都染成火红色。
此时，所有人都萌生出一种错觉——他们所处的已不再是人间，而是地狱。
而地狱之火前，那个发丝肆意飞舞，鬼魅似的家伙，就是地狱里的厉鬼，最深处的恶魔，正凝视着生命消逝的惨状，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