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恢复（上）
当天夜晚，空中漂浮着层层厚云，显得月光稀鞭暗。
而这晦暗的光芒照在村落外一处空地上的两个人身上，便似乎是老天在体谅她们，为她们不方便为人知的行动降下一层保护色。
只不过，如果有人当真发现她们，靠近聆听时，一定能发现她们还没有就要做的事达成共识。
“六耳，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六耳两手交叠在胸前，语气坚决：“休想，你知道你是在说什么吗？用三昧真火在你经脉里走一圈？搞不好你可能会死啊！”
“不会的。”悟空笑笑，“俺老孙都划掉了生死簿，就算真去了阴曹地府，叫阎王再把我送回来就是。”
六耳见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一时觉得有东西噎在喉咙里，整个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你觉得和我扯谎有意义吗？我会不知道这么做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说到后面，六耳近乎有些无奈，她头疼地揉揉自己的太阳穴，“三昧真火一旦进入经脉，虽然理论上能够烧尽那些阻碍你法术流动的东西，可是，它们同时也很有可能损伤你的内脏、骨骼，让你从内部变成焦块。你即便是不死，也十有八九会是重伤。更何况，这一过程会给你造成的疼痛绝对超乎想象，我不觉得你现在没有法术的情况下——”
“我撑得住。”悟空语气坚决，接下了六耳还没问完的话，“而且如果真的可以恢复法力，我快速的自愈能力也可以恢复，你说的重伤并不会成为问题。”
六耳半张着嘴，和悟空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带着审视与询问的眼睛，可这双眼没能给悟空带来怯懦和退缩，相反，她在它的注视中，肩膀愈发硬挺，眼中的笃定、自信连同决然，亦是愈演愈烈。
六耳没有再说话，她垂下头，靠在背后的树上，似乎是在沉思。
过了半晌，她才闷闷道：“你为什么宁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非得恢复不可？你的情况既然已经明显好转，再静静等上两日，说不定就可以彻底恢复了。”
悟空看着六耳说出此话时脸上的担忧，缓缓露出抹温和的微笑。
“这个问题的答案，还需要我告诉你吗？”
六耳再次无言以对。
身为齐天大圣，绝不可以一直是这样无能为力的状态；身为大师姐，她必须要保持着能够守护大家的能力；身为孙悟空，所有可以通过忍受些皮肉之苦就能解决的问题，全部都不可以被视为问题。
这是她的品性与原则，六耳本就是作为另一个她诞生，即使最终选择成为自己，可又怎会不理解悟空心里所想。
其实，六耳早在悟空提出那个提议的时候，就知道她迟早会答应。
因为想要保护玄奘和大家的心情，是她和悟空共有的。换成她，肯定也会做出和悟空一样的决定。
六耳双手撑着大树，把身子站正，脸并未看向悟空：“走吧，找个离村子远点的地方。”
悟空看着她自顾自往前走的背影，愣了片刻，欣慰一笑，急忙跟了上去。
两人衙位置的时候，恰逢夜风骤起，虽然不狠厉，可冷风剐蹭在脸颊上，像是极其细微的针刺，又痒又疼。
“三昧真火本身可肆意燃烧，但想收束它泛滥的火势，就必须要使用法术。”六耳和悟空面对面站立，缓缓说道，“可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所以保险起见，我只能动用一点点法力，仅够把三昧真火引到你的经脉中。至于到时候让它停下——”
“就得靠我恢复了法力后，用我自己的能力收复它到眼睛里，是吗？”
六耳点点头。
悟空低头思索片刻，忽然轻笑一下，目光带着几分狡黠：“也多亏妖灵被污染限制你不去使用法术，不然要是中途你心软帮我中断了，可就前功尽弃了。”
“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我才不心疼你嘞。”六耳把头一别。
“真的吗？你真的一点都不会担心我吗？”
六耳没去理悟空那有些贱兮兮的笑，也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尖一划，从眼中挑出抹真火，另一只手则从悟空胸口把她的妖灵重新取出。
为了防止真火损伤悟空的妖灵，必须得等悟空彻底恢复后再交还给她。
火焰摇曳，把六耳本就如火般颜色的双眼映得格外有神。
“准备好了吗？”
悟空敛去调皮的笑容，面色严肃，深深吸了口气又呼出来后，郑重道：“来吧。”
六耳剑指一点，真火从她指尖快速窜入悟空的胸口。
霎时，悟空的胸口前燃烧起琥珀色般的光芒，它们跳跃、扭动，并逐渐向周围蔓延开来。
伴随着这团火焰的弥漫，悟空的脸庞上，赫然出现了痛苦的神情。
豆大的汗珠在她额前凝聚并一点点滚落，悟空喉咙里挤出呜咽声。
“唔——”
六耳没有说错，让真火进入体内带来的痛苦，绝不是那么好忍受的。
悟空能够清晰无比地感知到那火焰在内部的蔓延感，它们从胸口爬到腹部，再逐渐爬上四肢。
从六耳的视角去看，那金黄色的火在行走着，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构成一根根或细序粗实的线，彼此连通着，就像是一张在悟空体内生长出的网。只是此刻，它们终于因为真火变得可见起来。
风声依旧喧嚣，可眼下六耳竟感觉不到寒冷，因为身旁的悟空几乎成了个火炉，从她体内迸发出的热量，已经可以让六耳在寒风中获得温暖，甚至觉得燥热。
这移动的火团，此时跪坐在地上，两手***进泥土里。手背和其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凸起的青筋。
好痛。悟空觉得她此时哪怕把牙齿咬碎，那疼痛也丝毫不及身体上的十分之一。高温灼烤，她就像是置身火架的食物，正被折磨至死。
疼痛遍布各处，高温烧灼着血管、经脉和五脏六腑，又痛又炽热，仿佛她的身躯马上要从内部爆炸开来一般。
六耳看着悟空痛苦扭曲的神情，咬紧嘴唇，下意识伸手，又强忍着收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者只是因为这样的情形让短暂的时间都被拉长，悟空渐渐感觉到，曾经堵塞在经脉里的某些东西，真的全部消失。
她试探地动动手，捻起咒语，一股法力瞬间畅通无阻地在体内流动起来。
她真的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