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祢衡
第七百二十九章祢衡
苏油有些无语,钱家学霸们不容小觑,四角号码说起来简单,选字,编订规则还是有难度的,自己一个《麈尘录》还有一条没一条的记着,人家这边轻松就整出来了。
拍了拍厚厚的字典:“钱家人就这么乐意?”
张散笑道:“要跟着咱四通屁股后边抄近道,船舶间的通讯,对我们来说可有可无,对他们来说却是重中之重。”
苏油想想还真是这个理:“他们不是有司南吗?”
张散解释道:“司南是跑近海用的,所谓’神龙怪蜃之所宅,风雨晦冥时,惟凭针盘而行,乃火长掌之,毫厘不敢差误,盖一舟人命所系也。’”
“又所谓‘南海之外,渺茫无际,天水一色。舟舶来往,惟以指南针为则。昼夜守视唯谨,毫厘之差,生死系焉。’”
“与司南配套的航线记录,叫《罗经针簿》。以温州往真腊的航线为例,自温州出洋,以丁未针为指引,历闽广海外诸州港口,过七洲洋,经交趾洋,到占城。又自占城顺风,半月可到真蒲。”
“抵达真蒲后,改行坤申针,过昆仑洋入港,港凡数十,惟第四港可入,其余悉以沙浅,故不通巨舟。”
“如今有了经纬牵星术,就无需那么麻烦了。而且罗经有个巨大的缺点,就是使用罗经的海船,必须是全木结构,不能有金铜之属,否则罗经的指示会紊乱。”
“因此要想用上铁骨铁爪钉的大海船,就只能跟着我们走,所以人家才对通讯这么上心,说白了,都是钱闹的。”
苏油也乐了:“这都十年了,第一批钱家的新航海人也该出来了吧?”
张散说道:“人家现在也不在乎那个,一个海险保全,都够他们吃肥的了。”
海事保险,还是当年苏油应对蜀中船只出三峡搞出来的风险缓释措施。钱家人财大气粗底子厚,与四通商号海运司合作成立了海事保全司,照猫画虎地用到了海事上。
参买了保险的船舶,就有资格跟着四通的海船出行,抄近道不说,还多了武装保驾护航,如今在东南,已经形成了一种流行趋势。
苏油嘬着牙花子:“难怪钱侯爷他们开口闭口就能帮我从占城拉稻子,原来人家玩上金融了,果真是财大气粗啊!”
张散笑道:“那是,谁都不傻!”
两人说话之间,水手们已经掀开了甲板,动用了木头龙门和滑轮组,将底舱的铜锭一枚枚提了出来。
日本的铜锭质量相当高,因为里边含有大量的杂质。
没说错,这些杂质大大地提升了铜料的价值——因为它们,是银,还有金。
苏油也没打算教日本人这个乖,反正就当铜收进来。
这个铜可是做铜器的极品材料,后世宣德炉之所以那么出名,就是因为宣德炉所用的铜料,有金、银等贵重材料加入其中。
比起偷奸耍滑的大理白铜,黄铜,这样的铜料质量又上了一等,如今的密度计轻松就能判定真假,在市场上备受追捧。
四通商号就玩玩日本铜和黄白铜器或者铜钱之间的差价,都赚得盆满钵满。
在码头上呆了一天,苏油和张散,平真草一起回衙门。
张麒和绿箬早就在院里等着了,兄弟俩见面分外亲热,先就来了个熊抱。
张麒乐得不行:“三哥都改穿员外行头了,可惜李公麟把你画成了一个暴发户!”
张散怒了:“多少钱?让他重新画一幅!”
苏油翻着白眼:“还说不是暴发户脾气,人家就没有把你画错。”
“李伯时与王相公,大苏,王驸马都是平辈论交的好朋友,当今的艺术领袖。居京师至今五年,不游权贵之门,以访名园荫林为乐。”
“那一幅《六骏图》,都是求了好久才求得人家动笔,就你这态度,想让人家看一眼都难。”
张散就笑了:“那就让真草拜他为师,我家真草的绘艺也是一绝。”
这时候门口骑来两匹马,却是邵伯温与平正盛。
平正盛跳下马来:“少保,一路平安,特来缴令。姐姐,姐夫,你们也到了。”
邵伯温也下了马:“老师,一抓一个准啊。盐政的糜烂程度,触目惊心。”
苏油说道:“还是下情不达,缺乏监督的缘故,秦观那种风花雪月的性子,只能当《潮报》的主编,当不了总编。”
“总编人选,必须要与民发声,敢于监督官府权贵的不法作为才行!”
邵伯温拱手道:“老师心目中,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
苏油点头:“是,就是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屈就。”
……
六月,木征赴阙,赵顼以木征为荣州团练使,赐姓名赵思忠。
与之命运截然不同的是,苏油与王安石上书,木征治下部落首领赵长杓,得了赐姓后又反宋,杀了文思副使张晋以下七名宋使,应当以军中谋叛,残杀同僚的罪名处置,诛绝整个部族。
还是赵顼唱白脸,说赵长杓的部下也是被酋长蛊惑,还是予以赦免,只论赵长杓之罪,合议弃市。
诏王韶收熙河战骨,祭忠烈祠,廪烈士家属终生。
辛卯,太子中允沈括提举司天监,奏进浑象仪,召于城北建天文台,取名为“天运浑象台”。
乙亥,诏监安上门郑侠勒停,编管汀州。
汀州在福建的最西段,就是后世的龙岩,现在还属于蛮荒得不能再蛮荒的地方。
苏油上书,国朝不以文字罪士大夫,编管汀州太狠了点,不如将他交给为臣吧。
浙江干活的地方多,让臣来教他做人。反正如今臣这里堪称大杂烩,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赵顼认为苏油肯定是想亲自给郑侠穿小鞋,对韩绛说道:“郑侠不识大体,理应惩戒,且容明润惬意一回。”准奏。
……
汴京城头,郑侠穿着一身葛衣,与前来的读书人们送行。
对于郑侠,汴京城里又有好几种态度。
读书人不算,开封府市井百姓,农夫小贩,衙门胥吏,对郑侠恨得牙痒痒,让这娃在狱中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而读书人,就分了好几派。
苏少保可贞堂对外开放,许士子抄刻,仅这一条好处,年轻士子们稳站在苏油这边。
士大夫们,则一边敬重郑侠的风骨,一边抱怨他行事唐突——你打倒王安石没错,可这次真的连累了人家苏明润了。
新党则是切齿外加幸灾乐祸,这回好,送给苏油收拾,这就是魏武诛弥衡之计,都不用弄脏自己的手。
不过即便是万恶之徒,也有亲戚朋友,何况郑侠真不是坏人,因此即便是在朝廷如今的风向下,仍然有不少人来给郑侠送行。
前来送行的人里边,有一位三十多岁的清雅男子,郑侠对他摇头苦笑:“叔原,此番愧对故人,连累了你。”
清雅的男子名叫晏几道,是名相晏殊的公子。
不过他在家中算小的,排行第七,老晏走得对他来说早了点,是二哥养大的他。
宰相家庭出身,自幼文采出众,家中自是将他当做宝贝,跟贾宝玉一般,养成了风流才子那些臭德性。
这娃和苏油一样,十四岁就中得进士,不过人家可不屑于做官,在京中浪荡,还是二嫂看他实在不像样,与他寻亲婚配,又通过恩荫的路子,寻了一个太常寺太祝的差遣。
郑侠上流民图,他作为郑侠的好朋友,一首《与郑介夫》被搜查了出来:“小白长红又满枝,筑球场外独支颐。春风自是人间客,主张繁华得几时?”
新党拿这个作为罪名,这意思很明显,就是在攻击新法兔子尾巴长不了,先抓起来一起审问。
还是赵顼知道后,命人将他放了出来,不过经此一事,家道就每况愈下了。
晏几道笑道:“这是我的荣耀,介夫莫以我分了你的声名才好。”
郑侠摇头:“如今我在京中,已经是人人喊打,新党视我如大敌,我自是甘之若饴;可开封府百姓也视我若仇雠,可谓诛心……唉……我是真没想要连累苏少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