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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纸

第二十五章纸

苏油让史大烧出一个陶嘴,前端只有很一个开口,以及一块用圆竹棍压出圆槽的瓷板。

然后用竹子做了个唧筒,将套嘴套死在唧筒上,用石墨混合粘土,做成黑泥,通过唧筒的孔像挤牙膏一样将石墨泥挤在瓷板的沟槽上,送入窑炉和陶钵一起烧造。

同样也是根据不同比例配了十来种,等烧制出来后,一一在陶钵上实验。

没办法,现在的书写纸太柔,不能承受铅笔的笔尖。

不过好歹烧出了合适的铅笔笔芯,记下了各种黑度的配比。

程文应看完治印的泥料,信心又增加了一分,过来看苏油鼓捣出来的玩意儿,问道:“贤侄,这又是何物?”

苏油道:“这个啊,我管它叫铅笔。”

程文应奇道:“明明是……”

完顿时警醒过来,低声道:“明白了,误导外人是吧?这陶罐上的划痕,还真像铅痕。”

完看着笔芯,又道:“这也太细了,无法持握啊。”

苏油折了一根树枝,让史大对半剖开,清理一下其中的脉管,刚好可以将一段笔芯夹进去,然后涂上木屑和胶水,夹好笔芯,放火边烘干之后,将外皮刮光滑,削出笔尖,对程文应笑道:“姻伯你看,这样就行了。”

程文应拿过一块陶片,用持毛笔的方式在陶片上轻轻划了一下:“不好用。”

苏油笑着将铅笔接过来,将陶片放在桌上,在上边写下“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十个字,道:“姻伯,这笔当这样用。”

程文应笑道:“如垂还不错,至少字,节省了纸张,哎哟能承你这笔的纸可不好找。”

苏油道:“的确,所以纸也得改造。”

程文应正捧着个水杯想喝口水,闻言感觉自己太阳穴又开始发紧了:“贤侄,照你的意思,我们是不是又该去纸坊了?老夫以前真的很悠闲的……”

苏油道:“如果有一种纸可以双面印刷……”

程文应将杯子往桌上一顿:“那还啥?!赶紧的!”

苏油道:“等等,我带点观音泥粉。”

带了一篮子最细的观音泥粉,和史洞修告别,约好明日带书坊的人过来制印胚。

苏油和程文应又赶往程家的造纸作坊。

造纸需要大量水,因此一般都在溪边。

造纸作坊修竹森森,环境挺优美,就是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味道。

苏油心想,或许是时候做几个口罩了。

造纸作坊的工头是老许,见东家过来以为有什么事,一打听是苏家少爷要搞实验。

新纸还是从实验开始。

苏油让老许拖来一口大缸,东西设备都差不多,首先的区别,苏油往纸浆里加入了一些观音土的泥浆,约占纸浆的百分之二十。

让工人拌成悬浊液之后,开始操纸。

第二项区别在操纸的次数,新法比以往翻了个倍,也就是,最后出纸的理论厚度,会比正常的书纸厚一倍。

然后第三项区别,苏油没让工人将纸贴到墙上,而是在木板上铺上细布,铺上纸,压上细布,木板,然后再压上石板。

就这样一张张纸地处理,没一会,把作坊坝子上铺的石板都用完了。

然后苏油让工人在石案下升起火烘烤。

很快,新式的纸张出来了。

这纸经过压制,厚度与宣纸相比还是差不多,不过明显比宣纸紧密上很多也挺阔上很多,用手一抖,哗哗作响。

而且加入了观音土,白度也增加了不少。

纸上还印下了细细的布纹。

苏油再让工人用光滑的鹅卵石将纸面打磨了一番,再去掉表面附着的细粉,白纸变得更加光滑了。

纤维被观音土粉掩盖,几乎看不出痕迹。

苏油将纸递给程文应:“姻伯,你看。”

程文应是行家,一眼就看出这纸的用处:“贤侄你又想骗我,这纸双面印倒是可以双面印,做书封也是极好的。但是你怕是为你那古怪的铅笔设计的吧?”

苏油嘿嘿贼笑:“什么都瞒不过姻伯您,您看。”

完拿铅笔在纸上写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然后将笔递给程文应:“姻伯,你来试试。”

程文应试了两个字,哈哈大笑着摆手道:“不行不行,看来这铅笔书法还得单练才校老夫这字连你五岁娃子都比不过!你这笔适合孩子,只能写字,没法写大字。”

苏油笑道:“的确,不过这纸还有一个大好处。”

完拿起桌上一个炊饼,揪下一块来在字上一擦一吹,程文应的两个丑字便消失了,一点痕迹看不出来。

苏油笑道:“这东西的好处,不在文学,而在工坊。”

又轮到程文应发神了,回神后急忙抢过炊饼和铅笔认真观摩,好一会儿才讶异道:“这又是什么道?”

苏油嘴一抿,道:“这样,先将纸收起来,回去再给姻伯展示。”

将纸卷起来,一老一这才回城。

来到书房,苏油取来新制的尺,圆规,三角板,卡尺,取了一个壶盖,道:“姻伯,现在我给你演示一下。”

连卡带量带画,很快,一个壶盖的图样便展示在白纸上。

标准的工程制图,三视图,俯视,正视,壶盖没有左视,便画了个剖面图。

各种细致的参数,将壶盖所有的细微尺寸都标示了出来。

老于和老韩过来汇报一的工作进展,一看这图纸立马明白好处:“哟!这法式图细到纤毫,有了这法式图纸和我们的尺,陶工就能造出一模一样的壶盖而来!”

老于欣喜地拿起卡尺一边测量壶盖一边对比图纸上的数字:“妙极!妙极!以往的法式图纸,图是图,文字明是文字明,哪里如这般一目了然!”

苏油道:“这套办法,于工你这样的大家用不上,一切法度都在你们心里,便如夫子所‘从心所欲,而不逾距。’”

“但是技艺要臻至你们这样的境界,那是几十年淫浸下来的功夫。而这套方法,是让大工留下图样,让所有工,都能根据图样和量具的辅助,做出和大工手艺一样的东西,你们则可以腾出手来更加精进,这才是这套方法的价值!”

老于和老韩悚然而惊,老韩还好,老于对苏油束手施礼道:“老工替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于大于二,恭谢先生。”

程文应则是想到更深一层:“当年夫子传下诗书,有教无类,使我中华礼教文统得以传续,贤侄,你此举的价值,于百工而言,怕是……怕是……”

完有些不好措辞,将一个五岁孩童拿夫子相比,自己都觉得荒谬。

苏油道:“不敢妄比夫子,苏油只是觉得,我大宋诸般工巧,千年来口口相传,遗失颇多。比如鲁班的飞木鸟,老鼠机关人,比如唐陌刀形制,比如诸葛木牛流马……实在太可惜了。”

程文应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要真是这侄儿刻意所为,这心大得有点没边了。

吃过饭,程文应彻底放松了下来,苏油的作为又回到了正常,这子就是一馋鬼!

他在指挥李妈和周大厨做泡菜!

川南特产的大芥菜,生姜,昨就给苏油让史大在菜园里搞了一大堆,现在晒得蔫蔫的。

看着苏油用大罐大罐的雪盐调制盐水,程文应挺心疼。

不是心疼钱,是心疼之前花的那些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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