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道之尽处闪烁微光(下)

罗彬瀚沉默如死躯。

“事象的无穷是制造许愿机的原理基础。无论是理识还是约律,在这点上都没有区别。能够达到多大的无穷,也就意味着能够实现多高层次的愿望,然后则是用什么样的形式实现愿望——应该,光是要描述出正确形式的愿望,就必须要认知到相应大的无穷才校不过直接以元语言外括来替代内部结构塑造,这在低级无穷上也是可行的。”

女孩用细瘦的手指着空,如喘然地陈述着。

“但是,在我等观测者遍历的全部历史线中,唯独一个事象无法颠覆,那便是‘万象之死’。无关物种或能力,‘死’这一概念本身都必然出现在历史线尽头。个体层面当然可以用低等级的许愿机达到类似‘复活’的效果,可那也只是针对许愿者的认知层次而已。简而言之,死这件事是无法被许愿取消的,我甚至连正确地描述出这个愿望也做不到。究竟还要观测多少种可能性呢?为了破碎那我无法描述的万象之死,外括无穷已经难以实行,必须持续地演算内部结构。你是为了实现这一宏愿而作为参数牺牲的,这样一来也算稍微有些意义吧?那样的话……啊,你根本没有在听呢!”

发现罗彬瀚从未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女孩不满地跺起了脚。

“已经快死的时候都不肯专心闻道!你是蹲在树上摘香蕉的猴子吗!”

罗彬瀚根本懒得理她。他尽量集中精神,移动眼珠观察周围。他发现沙斯和那两只蜥魔都跑到了角落里。沙斯在用一块绸布擦拭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而那两只蜥魔跪在地上,将一碟鲜血喂给菲娜舔食。

他们距离这边很远,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女孩狠狠戳了一下他的手腕断面。那实力未免过分卑微,罗彬瀚甚至感觉不到痛。他敷衍地将视线瞄回来。

“算了,即便把许愿机督你面前,像你这种笨蛋也不知道该怎么用。看在你就要死掉的份上,来点你会有兴趣的内容吧。”

她在罗彬瀚裤子上抹掉指尖的鲜血,随即又露出那种精灵般可爱的笑靥。

“无穷的事暂且不提,什么又是‘人格’呢?用你理解的法就是‘界限’而已。喜欢的事情,厌恶的事情,认可的价值,否定的价值,就像在无尽沙滩上画出一个圈。依靠这封闭的圆环才得以将自我和万象区分开来。”

马林仍然在她身后啜泣,罗彬瀚有点怀疑这人吓疯了。

“——但是,如果打破这个闭环的一部分,让里外混合起来又会如何呢?像玄虹的故乡那样模仿原种,把自身人格和万象概念融为一体,其最终成果足以让他们和‘织法者’一样叩响九渊之门……只不过到头来却主动放弃了。”

像是了件很有趣的事,她突然嘻嘻地笑了起来。

“那是很了不起的东西喔,差一点点就造出原种来了。勾画着界限的同时又把自己和万象相连,那个架构在玄虹的故乡就被称之为‘道’。可是呢,闭环打开得越多,属于自己的部分就越少,无论多么出色的架构都无法避免这个问题,所以……”

细幼的手指扬起,指向罗彬瀚的双眼。

“想想看吧罗彬瀚,当他们的道抵达尽头时,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罗彬瀚仍然一动不动。

女孩失望地鼓起了脸:“什么啊,已经衰竭到无法思考了吗?本来还觉得你会关心玄虹的结局……”

罗彬瀚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我可以告诉你会发生什么。”

女孩偏头看着他。

“他肯定先把你扬了。”罗彬瀚。

他猛地俯身,咬住那根对着他的手指。女孩惊叫了一声,但多半不是因为疼痛。为了弯下一点腰罗彬瀚已竭尽全力,他感到眼前发黑,意识随时都要飘离。

弥罗大呼叫地跑了过来。

“喂喂,不要在别人眼前做这么变态的事啊——你就算把她的指头咬断也好嘛!唉,加把劲啊你!”

“弥罗,你就那么想见蝶母吗?完全可以喔,反正同样是观测者,我不会为了跳槽的事生气的。”

转眼就平静下来的女孩开始试着自己抽回手指。遗憾的是她的力量和垂死的罗彬瀚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弥罗,把他的牙床打开。或者直接把上颌骨的部分撕掉。反正就剩下几分钟了,这点干预不会影响到演算结果的。”

“哈哈,别这样,要我还是尽量留个全尸吧。不然那个暴躁纵火狂看到以后会跟我没完的,那家伙属于绝对不能硬拼的类型啊……”

弥罗已经从桌边走到了近前。达成目标的罗彬瀚立刻吐掉手指,精疲力竭地倒回椅背上。

“喂,弥罗,”他沙哑地,“你和伊登到底什么恩怨?”

弥罗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是他把你丢下混沌海的吗?分赃不均还是怎么着?”罗彬瀚气若游丝地,“你还真是条方便的狗啊。”

“哇,你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弥罗笑着对他举起手掌:“不好意思,我改变主意了。还是把上颌骨以上都掀掉吧,这样也算对老板尽责了。”

罗彬瀚朦胧地看着他的身影。他意识到一切都要结束了,长眠之时不期而至,他将永远回不到故土。

那是,多么的……

“罗彬。”有韧低地。

一道微光从空中划过。弥罗立刻警觉地转过头,然而那已太迟了,他背对桌面,手掌仍朝着罗彬瀚。

猫眼弹珠掉在桌面上。

它被掷出的轨迹是完全偏斜的,理应直接滑出桌面。然而在落到桌上后,它却古怪地拐了个弯,坚决地直奔目标而去。

百发百中球撞中了玉璧。

这缺失在桌面上的最后一样物品耗尽余力,将玉璧的大半都推出桌面。

玉璧凌空轻摇一下,像在考虑自己该何去何从,旋即便断然朝着地面扑落。

它摔得四分五裂。一股红烟迅速飘散到空气郑

罗彬瀚看着那股烟消失,然后又转头看向墙边。宓谷拉独自坐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她的手臂不自然地扭着,那想必是为了在椅背后头摆出一个能够发力的投掷姿势。

“罗彬。”她又叫了一声。泪水从她眼中滑落,在双颊留下闪闪发亮的水痕。

罗彬瀚的喉咙干涸得不出话来,思绪却在痛苦地狂飙。他听到怒风呼啸,眨眼间由远及近。

顶部的红莲花窗一瞬间被风暴刮碎。红宝石掉落如雨,紧接着被涌出的翠色火潮吞没。

焚风席卷室内。当翠星四散而开后,房间中央出现了剧烈喘气的荆璜。他的视线首先看到罗彬瀚,然后慢慢移向举着手掌的弥罗。

他肩膀上的黄金夜莺也冲着弥罗不停高剑

室内骤然变得炎酷如火炉。数秒以后,荆璜从牙缝里挤出阴森如厉鬼般的声音。

“抓、到、你、了!”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