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回 越过从前
年十七，阴，冷，有风！
又是彻夜无眠，天还没亮马天行就来到师父的禅房门口，足足跪到中午，终于听到师父说话了：“徒儿，进来吧。”
马天行进去后一连叩了九个头，然后恳求道：“师父，请你告诉你怎样可以回到2011年吧！”
“徒儿，为师昨日告诉过你，南极仙翁与北斗星君设下棋局，是想让你厌离尘世，出家修道，何以还不醒悟？”
“师父，灜洲之说即便是真的，但我妻子的这一生太孤苦了，我要给她补偿，不能让她带着那么多悲伤回去。既然来到了人间，怎么样都要让她开心快乐！”
“徒儿，若不斩断爱绳情丝，生生世世都要受轮回之苦，何以你还不肯醒悟？”
“师父，我曾在佛前发誓，只要能回到从前，我愿意从下一生起，百世千生出家为僧！”
“唉！徒儿，一入轮回，他生来世就难以再有机缘得闻佛法了。你执意如此，为师也没什么可说了，你出去吧！”
“师父，师父……”
“出去吧！”
马天行无可奈何，只好走出师父的禅房。他又来到千佛塔，在每尊佛像前跪拜，再逐层而上，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回到从前。到最上一层时，他已身心俱累，就靠坐在之前的那个位置闭眼休息，然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眼前一道闪光划过，马天行即刻惊醒。闪光！是闪光！他整个人跳起来，疯也似的向下面奔去，几乎把一两个拜塔的信众撞着了。他冲回到房间，把钱包、手机和钥匙抓上，再冲向法事部。
“钱师父，借单车一用。”
“老马，去哪儿？”
马天行推了单车就往外冲，钱师父在后面喊啥也不管了。他骑上车，拼命地蹬，六榕路、百灵路、解放路、东风路、小北路、环市路、淘金北路，几乎气绝！
“老马，是你啊。”马天行听到有人叫自己，原来是工友老朱刚从仓库出来。这时，前面的天空又有道闪光划过，他招呼也顾不上打了，把单车一扔，往人行梯级那边冲过去。
马天行低着头跑上梯级，因为太害怕失望了，所以不敢看。到差不多的位置了，停住，用手蒙住眼，喘气；然后再走上几步，再停住，移开双手，慢慢睁大眼睛。好像有白影，赶紧又把眼睛闭上。“佛啊，你要保佑两位老人家已经回来了，我求求你了！”他又慢慢睁开眼，白衣服的老人家，在啊！他再闭上眼，又睁开，不是眼花，两个箭步冲上平台，跪下就拜。
“小兄弟，又见面了。”
马天行苦泪盈眶！
“鹿儿，你已知前世因缘，真的执意要回到2011年吗？”
马天行心中郁苦，说不出话来，含泪点头。
“老南兄，看来白费工夫了，只能还他鹤儿，让他俩再续未了情！”
“是没办法了，来吧，倒回去！鹿儿，看好了！”
只见南极仙翁和北斗星君将之前走的那只马各退三步，回到原来的位置，然后南极仙翁抬头说道：“鹿儿，你现在向后跨出一步就能回到2011年。此番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去吧，但务必要谨记五戒十善，不要虚度此生了！”
马天行又再叩头，然后站起来，转身过去，刚要抬腿，想到什么，又转回来，问道：“仙翁，可以多退半步吗？”
“哦？”
“能不能多退半步？我想跳过2011年，回到再之前的日子。”
“为什么？”
“我妻子这一生受的苦太多了，跟她在一起的头几年，我不够爱她，我希望能给她更多的爱。”
“鹿儿，情之累人，莫过于此！你到何时方能醒悟？好吧，为人为到底，你自己来退这步棋，心里想着你要回到的那个日子就可以了。”
“真的？”
“真的。”
马天行执起那马，心里想着那个日子，然后往后退了一格，等于最后一步不是走“日”字，而是走了个“田”字。象棋如此下法，不但双方都走同一只马，而且还可以走“田”字，古往未曾有，今来亦必无！他再次叩谢两位老人家，然后转身，一步跨出，眼前的画面又如电影镜头般切换：变回来了，变回来了！他回头看看平台，两位老人家消失了，而补鞋匠回来了，也刚好是在给一只鞋拉线。他再确认一下周围环境，确实是从前的样子；看看自己，皮肤白了，不再是黑炭头；摸一摸身体，连当年的那一身膘也回来了。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马天行一下子跳起来大叫。
补鞋匠吓了一跳，抬起头，相当惊讶：只见眼前的“疯子”一身黑色打扮，那款式够特别的了！
马天行笑嬉嬉地对补鞋匠说道：“师傅，辛苦了！”
“这……这鞋是你的吗？……好像不是啊！”补鞋匠努力地辨认。
“不是，不是我的，反正你辛苦了，谢谢！谢谢！”
“哦？”补鞋匠一脸不解。
“师傅，请问今天几月几号？”
“1月19号。”
“是哪一年？我有点忘了。”
“2004年。”
“过两天就要过年了？”
“对呀。”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马天行还是不放心，他跑下梯级，来到淘金北路，没错了：楼房一样，树木一样，人一样，车一样，店铺一样；还有，仓库没有了，超市回来了。超市啊，你太可爱了！来，接住，一个“天马式”飞吻！
“阿姨，今天是不是2004年1月19日？”
“是的，小哥，要过新年了。”
“过新年了，新年快乐！谢谢！谢谢！”
马天行开心得不知道要怎样笑才好！他又跑回人行梯级，一口气往上冲，经过补鞋匠身边时，他又说了声“师傅，辛苦了”，搞得补鞋匠更是其妙之莫明！他飞快地往家里跑，沿路的一切也是跟从前一模一样。到自家楼下了，掏出钥匙来开大堂门，电子感应“嘀”一声开了；跑去用电梯，没问题。到家了，终于到家了！防盗门是崭新的，把钥匙插进去，“嗒”，开了，开了！他走进去，客厅、饭厅、房间，一切就是当年新装修好的样子。他跑到阳台，对天叩拜，佛啊，太谢谢你了！我回到家了，终于回来了！谢谢！谢谢！
马天行拿出手机，没电，就用座机来打。
“喂，阿大？”马天行听到母亲的声音，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
“系啊，天行，放咗假未？几时返来啊？”（放假了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放咗啦，后日返去。大叔呢？”（放了，后天回去）
“出咗去。”（出去了）
“唔，返去先讲，拜拜！”（好，回去再说）
马天行又给朋友老谢打电话：“喂，老谢吗？”
“嘿，小马，过两天就过年了，放假了吧？”
“放了，我刚回到广州。怎么样，好久没见了，出来吃个饭、聊聊天？”
“我也正想约你，你这一阵子找到女朋友没有？”
“还没有啊，有什么好介绍？”
“我公司来了个女孩子，又漂亮又温柔，很多帅哥追她，她一个也没看上。不对，不是没看上，而是她压根儿就没瞧别人。怎么样，给你介绍一下，有信心吗？”
“好，你约她，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闺秀！”
“行，暂定明天中午十二点，五羊新城那间绿茵阁西餐厅，就在我公司过马路对面不远，知道在哪儿吧？”
“知道，清楚得很，一言为定！”
接下来，马天行一一给好朋友打电话，所有人都在，太开心了！他哼着小曲脱衣服洗澡，刚想要把脱下来的衣服放到桶里，唔，不能洗，绝对不能洗！这可是六十年后的纪念品，不能把“汗香”洗掉了！嘻嘻，要“原汁原味”！一番“全身”刷洗之后，他穿上“当年”的衣服，在镜子里照照，唔，帅哥，我们又见面了！然后，他到外面去买手机，因为身上的那个是2011年的款式，而现在是2004年，哪有合适的充电器？即便弄个万能充电器也不行，万一别人问手机是哪里买的，那怎么回答？
整个晚上，马天行躺在床上，拿出自己和老婆孩子的那张照片，一个劲在那儿傻笑，实在太兴奋了！他恨不得时间走快点，一下子就天亮，然后又立马跳到中午！他看着照片，想着老婆当年的样子……不对，不是当年，应该是现在的样子。小雅同志，这辈子你都要跟着我了，开心吧？……青玉小妹妹，你现在是在灜洲吗？不好意思，没给你打声招呼就跑了，下次见面再背你去玩，行了吧？……还有老黄，不对，不是老黄，是衅，衅都不是，还没出生呢。以后见面了，看你还能叫我“小马”？门儿都没有！叫“马伯”还差不多，然后我就“唔”一声，装模作样的问他，“衅啊，包子卖得还行吧？”估计他会说：“还行，马伯，白阿姨，又来散步了？”对，就是这样！接着我去仓库找小刘、小陈、小朱他们，让他们给我把煤搬回家，谅他们几个小子也不敢不搬，不尊爱老人家还行？看我不打他们屁股？哈哈，过瘾，真过瘾！
第二天十一点，马天行又洗澡换衣服。见老婆嘛，哪能不把行头装扮好！脱袜子时，一个不注意，一扔，其中一只扔到了电脑桌上，正要把它拿下来，突然想起一件趣事：
“小雅同志，你是怎么喜欢我的？是不是看到我帅，一眼就把我盯上了？”
“就你？还帅？我是看你可怜，没人照顾，特意来打救你的。”
“是吗？我怎么可怜了？”
“不是吗？第一天把别人带回家，让我玩电脑，我看到你那个房间比啥都乱，一只臭袜子还在电脑桌上，都没人给你收拾，不可怜吗？”
“不会吧？还有这样的事？”
“你说呢？”
……
唔，这只袜子是我俩的定情之物，绝不能把它收好了！
马天行又是一番刷洗。穿好衣服后，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都满意了，然后十一点二十五分下楼，三十分坐上的士，向五羊新城进发。他此时的一颗心已飞越岁月，飞越风霜，飞到了那人儿的身旁！他一路看时间，五十分来到寺右新马路，五十五分踏进绿茵阁西餐厅的门口；然后，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那件日思夜念的白衣服，那顶魂牵梦萦的红帽子……
马天行站在那里，泪水夺眶而出，但这一次是激动的泪水，是心中喜悦之花绽放的泪水！
2004年1月20日，一个平凡的日子，但有一个叫马天行的小子将会铭记，因为有一段甲子情缘将要重新开始！
“老婆老婆我爱你，阿弥托佛保佑你，愿你有一个好身体，健康又美丽；老婆老婆我爱你，阿弥托佛保佑你，愿你事事都如意，我们不分离……”
歌声从马天行的泪光中飘出，飘向眼前，飘向四方，飘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