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下了决心
程馥甄很快就回屋去，馥梦还在看书。
还有三天就是医学院考试的时间，程馥甄也没跟她说多少工厂的事，说苏以辰摆平了，让她放心。
馥梦好开心，“姐，我听说罢工是很可怕的事情，没想到姐夫这么利害！”
“再乱叫我生气了，你得唤他三少爷。”程馥甄认真道，“同你说过多少回，这儿是苏家，咱们是客人，不能这么没规没矩。”
“我要叫他三少爷，他会生气。唉，做人真难，做妹妹的更难呀！”馥梦故意叹息。
程馥甄戳了戳她的脑门，教训道，“才一天没见，嘴巴就厉害了？再不好好看书，明儿咱们就回北平去！”
馥梦吐了吐舌头，很自觉去跑回书桌去。只是，她没有马上拿起书本，而是认真地问了一句，“姐，姐夫要守孝三年，我念医学院也得三年。咱们是不是要永远都住在上海了？”
程馥甄沉默了片刻后，特别认真地问，“馥梦，你老实告诉姐，你想回去吗？”
馥梦毫不犹豫地点头，但是，她很快就又摇头了，“姐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好了，我知道了。”程馥甄淡淡说。
程馥甄在阳台的摇椅躺了下来，她闭上了眼睛，看似疲惫，实则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馥梦想回家去，她何尝不想呀？既想回去，就更不能让苏彧知道程家的秘密了！
程馥甄太疲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大夫人和苏婉绛很晚才回来，大夫人亲自去了林全安的住处，却发现人去屋空，林全安早带家人逃了。
“娘，这个林全安……”苏婉绛琢磨了片刻，才说出来，“我觉得这个林全安特别了解咱们，这个内鬼不会就是咱们身边的人吧？”
大夫人早就有这种感觉了，听女儿一说，她不自觉想起了自己失去的那两个儿子，不由得有些后怕。
她不停地搓手，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大儿子十三岁去日本，至今都寻不到人，小儿子才一岁就因为意外不幸夭折了。这一切是因为意外，还是……
大夫人不敢想下去，她连忙到屋里去，坐在床边紧紧拉住丈夫的手，借以寻找安全感。
见母亲的不安，苏婉绛更加不安，也暂时不敢再多提这件事，便又留下来陪母亲了。
母女俩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林全安就在苏宅的后门守着。
林全安一直守着，直到半夜，终有人开门出来了。这人身材清瘦颀长，穿一件洗白了的灰白大褂，他低着头，昏暗中看不到他的相貌，只隐约看见他戴了眼镜。
他丢给林全安一袋大洋，低声训斥，“有多远走多远，这是我所有积蓄，都给你了。”
林全安接过钱袋子掂了掂，分明有些不满，却也不敢嫌弃，他低声道，“留下的那五六个领班，都是自己人，还请爷多关照。”
“放心。”灰衣人冷冷说。
“后会无期！”林全安抱拳告辞，转身便走。
灰衣人目送了很久，嘴角泛起了一抹冷森森的弧度，“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大夫人派人到处找林全安的下落，还私下拖了林警长找人，几日下来竟都没有找到，这家子似乎凭空消失了。
沈家给的期限还未到，苏家就交出新的一批茉莉粉饼，沈家特意找了几个技工检查，并没有发现两批货的不同之处。苏家多少挽回了面子，也不必赔偿沈家的损失。就在大家做好了中断和沈家合作的准备，沈家竟没再提及中断合作的事情，于是，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当然，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便是苏家和沈家的怨，就此结下了。
苏以辰处理好工厂的事后，便急匆匆地回家，一进门见母亲和柳姨娘、丁姨娘坐在沙发那儿，他第一句便问，“娘，馥甄呢？在楼上吗？”
二夫人假意抽出手帕做抹泪状，“瞧瞧，瞧瞧，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亏我还在这儿等了他半天。”
柳姨娘笑嘻嘻地说，“连亲娘都忘了，我和丁姨娘就更不指望他喽！”
苏以辰一脸不可思议，连忙走过去一一问候。
丁姨娘温婉和善，关切地说，“三少爷，这次辛苦了吧。回来了可得好好休息。”
苏以辰还未回答，柳姨娘就抢先说，“再辛苦也值了！以辰，老太太可开心了，说要好好赏你。”
苏以辰心知这是程馥甄的功劳，不想居功，可是想起程馥甄离开工厂之前对他说的那番话，他也只能认了这份功劳。程馥甄说，“功劳越大，麻烦越大，要他千万帮她挡着。”
“今天你那小姨子去医学院考试了，馥甄一早就陪着一块去。”二夫人心情很好，笑呵呵说，“走吧，到奶奶那去。你奶奶这些天一直念叨着你怎么还不回来。”
苏以辰这才想起今天是馥梦考试的日子。他特想现在就跑医学院去瞧一瞧，可惜被母亲拉着，他是逃不掉了。
这个时候，程馥甄就在医学院门口等着。天大的事，她都能保持从容应对，馥梦的事却是例外。她都在大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了。
三个小时候之后，馥梦终于出现来。程馥甄紧张地拉住她，“怎么样？”
“姐，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呀？”馥梦笑着问。
程馥甄睨了她一眼，说道，“臭丫头，快说，什么情况？”
馥梦很自信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放心吧，题目我都会做，保准能考过，不给你丢脸！”
程馥甄等的就是这句话了，馥梦别的本事没有，念书的本事可是一流。
“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就当，奖励你这段时间的勤奋。”
程馥甄亲昵挽住馥梦的手臂，还未走几步路，便看到一个熟悉的家伙，从停在路边的黄包车上下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百乐门的少东家秦齐！
秦齐有一双大长腿，总能把西裤穿得笔挺笔挺的，特别好看。然而他今天穿的却是一件宝蓝色的立领大马褂，右胸前有片华美精细的刺绣，非但不俗气，反倒时尚、贵气。他站在黄包车边，手里把玩着一朵红玫瑰花，笑吟吟地看着程馥甄他们姐妹俩，活脱脱就是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公子哥。他才站那没多久，就引来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这可不是偶遇，他分明是专程来等程馥甄他们的。
程馥梦下意识往姐姐背后躲，程馥甄将妹妹拉到另一边去，大步往前走，直接把秦齐当空气。
秦齐立马追过来，把红玫瑰递给程馥梦，“二小姐，恭喜你完成考试！”
程馥梦低着头，看都不看多看秦齐一眼，程馥甄冷冷说，“多谢秦少爷，心意领了，花就不乱收了。”
“侄媳妇，我又不是送你。你心意领了，也得还回来。”秦齐故作认真地说。
程馥甄止步，不悦问说，“谁是你侄媳妇？”
“苏以辰是我三哥的侄子，你是我……”
秦齐正要开始扯那些关系，程馥甄打住了，冷声问说，“秦大少爷有何贵干？”
秦齐嘿嘿笑起来，“正好路过这儿，想请二位小姐赏脸吃个饭。”
“这心意，我能领了吗？”程馥甄问道。
秦齐的心思都在程馥梦身上，他回答说，“你心领了吧，我跟小兔子去吃。”
一听这话，程馥梦紧张地又往程馥甄背后躲了，然而她这胆怯的举动让秦齐忍不住笑出来，越发想逗她玩。他忽然就窜到程馥甄背后去，拍了拍程馥梦的肩膀，“小兔子，你到底怕我什么呀？”
程馥梦吓得躲到程馥甄前面，可怜兮兮的，“姐……”
程馥甄火了，缓缓眯起眼睛，朝秦齐看去。知晓程馥甄不少事，尤其是苏家工厂里那事之后，秦齐骨子里其实挺忌惮程馥甄的。
见状，他立马收敛了笑容，认真说，“姐……”
“谁是你姐？”程馥甄冷声打断。“侄媳妇”和“姐”的差距也太大了点吧？
秦齐讨好地笑，“我随小兔子叫你姐。”
“有事说事，没事走开。”
程馥甄很不客气，她只当秦齐是来骚扰馥梦的，还清醒自己没让馥梦独自一人来考试，否则，馥梦自己一个人撞上这花花大少，一定会吓哭的。
然而，程馥甄猜错了，秦齐还是笑着，他说，“小兔子，你大哥叫程培坤吧？他到我们家赌场玩了。”
这话一出，程馥梦立马抬头朝秦齐看去，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写满了惊恐，让秦齐看得都着迷了，恨不得把她拉到怀里来保护一辈子。
恐惧的岂止是程馥梦呀，程馥甄也吓着了。程培坤去赌场，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比程培坤去赌彻来得可怕的呢？
程馥甄脱口而出，“他输了多少钱？”
秦齐不说话了，转身径自往黄包车那边走去，程馥甄和程馥梦连忙追过来，就连胆怯的程馥梦都忍不住开口，“秦少爷，我哥……我哥他输了多少钱？”
秦齐指了指一旁另一辆黄包车，一脸神秘，“上车，跟我过去，你们当面问他吧。”
程馥甄犹豫了下，也没有多问便和程馥梦上了黄包车。然而，秦齐却没有带他们去百乐门，而是去了上海最大的商场，沈氏百货商场。
一到门口，程馥甄就把秦齐拉到一旁去，低声问道，“这儿是沈家的地盘，我哥呢？你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