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仿佛经历了一场战争的煎熬,当匆忙赶来的江院长满脸愁容的从抢救室出来,已将近凌晨了。
看到等候在门外的暮雪,江院长满怀好奇的走过去,暮雪慌忙起身,焦急的询问情况。
江院长望见她眼角泪光,尽管于心不忍,可还是要实话实说:
“不太好,病情急转欲下,比我想象的还糟糕……”
一阵沉默,但院长能感觉到女孩心中的波澜。为了缓和气氛,他试着用一个比较温馨的口吻问她:“你是若安的朋友吗?我看你都在这等好久了。”
她缓缓开口:“我……是他的学生。”她犹豫了,他不是关照过她现在的身份是他妻子吗?
“学生?”院长重复道,随即又说,“你知道吗,他也是我的学生,这么算起来,咱们也有师徒关系。”暮雪勉强点点头,其实她不怎么想跟他说话,她只想回到若安身边,可医生关照过,现在是危险期,任何人都不能进到病房。
这边,江院长滔滔不绝的打开了话匣子,似乎这样能消散手术后的疲劳,暮雪在边上认真的听着。
“我在八年前就认识若安了,他是我最小的病人,那时我就觉得这孩子与众不同,大多数孩子看到打针吃药都会吓得哇哇大哭,但是他不会,他甚至表现的比有些成年人还沉着,不管药物带来多大的痛苦他始终不掉一滴眼泪,我对他又是喜爱又是吃惊,然后就问他,难道不痛吗?当时只有十岁出头的若安用非常冷静的语气回答我‘还行’。”说到这里,江院长意味深长的笑了下,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段漫长的治疗时期。暮雪则默不做声的听着,她完全可以想像大少爷说那两个字时的神情。
“只可惜治疗只能减缓病发的时间,却不能彻底根除他的病。我记得很小的时候若安就说想学医,于是我就给他看一些基础的医学书,他学的非常快,一天就能记下整本书的内容,我问他是不是以前读过,他又用非常平静的语气回答‘因为我过目不忘’。我好奇他这种易于常人的冷静到底是哪来的,如果放在别人身上,恐怕早就崩溃了吧!现在想想,他的意志力真是顽强的叫人害怕。我有一段时间担任过他们学校的医学教授,到那时他才真正成为我的学生,说起来有些可笑,他教会我的东西远比我教给他的有价值……”
江院长转眼看向暮雪,女孩专注的眼神深入人心。
“我请问你……”挣扎了很久,她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问,“他的病,有没有办法治好?”
一个短暂的等待过程,江院长无奈的摇头道:“事实上,早就没办法医治了。”
“那他知道吗?”
“他自己就是学这个的,当然知道了。而且,他还要求我将药剂加倍,没错,药量增加确实能缓解一时之苦,只是这副作用可不是一般常人所能忍受的,这么不顾性命的做法只有他愿意尝试。”
暮雪虽然不懂什么药剂,但是她知道这肯定会让若安加倍痛苦,大少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不是做事没有分寸的人,他这样一定有他的目的,只不过他付出的代价,太让人心疼。
短暂的沉默过后,江院长起身准备离开。“担心的话就进去吧,记住别吵醒他。”说完,他留下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随后迈着沉重的脚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尽管忍耐了很久,但是眼泪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忍不赚落,今天,仿佛把这一生的泪都流尽了。
真的不愿相信眼前这个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人就是他,暮雪一步一步走过去,她一手捂着嘴,怕自己的抽泣声把他吵醒。
不是这样的!
你不是最骄傲的吗?你不是最恨别人可怜你吗?所以你才把自己伪装的那么强大,宁愿别人害怕你、远离你,也要坚持你不屈的原则。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
偏偏是那么爱你的我……
空守你的无可奈何?
“只要跟着我的脚步来就行了……就是这样……左边……往前……继续……暮雪,你做的真好……”
“怕什么,有我在。”
“我知道那块地价值连城,但是她,千金不换。”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妻子。”
“暮雪,把手给我。”
“回去后赶紧把湿衣服换掉,别着凉了,然后就去睡觉,什么都别想,其他的交给我。”
“有一天,你会做得比我好。”
“那我们说好,每天晚上十点在凉亭下等。”
“我很严厉,你要做好挨骂的准备。”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梦境带着她走到遥远的再也回不去的彼岸,若安的话犹如残碎的剪影,勾勒出一片片的回忆,在使劲揉搓着暮雪的心。
只觉得一阵凉风袭来,残忍的将她从梦境拽回现实,画面停留在一抹银白的月色,一个孤单守候的少年……醒来后暮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病床上的大少爷,她原本是趴在床边睡觉的,一坐起身,身上的毛毯毫无准备的掉到地上,她不记得自己披过毯子,一定是有人给她披上的。
但此时她无心顾及毯子的来历,因为病床上只有一条铺盖整齐的被单,她的心又是一阵恍然,好在下一秒,他又重回她的视线。
若安正站在打开的窗台前,目不转睛的望着窗外。他醒来时看到趴在床边熟睡的暮雪,于是下床给她找了条毛毯盖上,随后独自欣赏起清晨的景色。
“窗前风太大,别着凉了。”暮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若安转过头,她正站在斜后方双眼含情的仰视着他。
真好……他忍不住扬起笑容,同时伸手轻轻抚上她温热的脸颊,修长的手指穿过她柔顺的发丝,这样真实的抚摸,还能有几次?他紧紧的望着她,哪怕只有一次也要刻骨铭心!
“大少爷,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
“什么时候来的?”没有直接回答暮雪的话,若安看似平淡的问她。
“昨天晚上,司机带我来的。”突然想到司机的胆怯,她又补充道,“别怪他,是我坚持要他告诉我真相。”
“你都看到了?”
暮雪知道他指的是昨天晚上他发病时痛苦不堪的模样,于是她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然后轻轻点头。
“真丢脸。”说完,他放下手,继续将视线转向窗外。
暮雪望着他的侧脸,只觉一阵心痛。
“谁都有生病的时候,如果大少爷觉得丢脸的话那下次换我生裁了……”话没说完,若安一转身,轻而易举的就把暮雪揽入怀中,她整个人埋在他怀抱里,接下来要说什么,全都成了空白。
“抱歉让你担心了……”他没有生气,而是用一贯的冷静的语气说道。
“道歉的人应该是我,眼睁睁的看你一个人那么难受,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真是恨我自己,怎么那么没用啊……”感觉到暮雪的话语中带着哭腔,若安像安抚孝子一样轻拍她的背,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能紧紧的抱着她,给她力量,直到她颤抖的肩膀渐渐平缓,本来就是,上帝都改变不了的事,我们又能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