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论情绪
火焰席卷，驰骋飞舞，被黑光逼至一隅的金白，迎着冰冷魔煞的力量生长，层层叠叠的汹涌蔓延下，也是保留了它的那份光芒。
殷煞望着这一幕，扫了玄羽和赤金母龙一眼，并未说什么，便就一记踏步，浮向了更高处。
他屹立在无沮暗之上，万千暗色脚下奔腾，无数凶兽，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咆哮。
“分散四方吧，我的军团。”
殷煞的嘴角勾起丝残酷的弧度，将刀朝着造就凶兽的那团幽黑，遥遥一指。
音落，世间仿佛一震动荡，随之那团滂沱黑暗，竟是猝然扩张而开。
恐怖的黑暗扩大，眨眼间就吞没了整个战域，在快要把坠星宗给吃进去的时候，方才停止下来。
这些黑暗把众尊圣包围，令得他们的浑身力量，瞬时一阵阻塞。
至于几个对抗的上品，也是停下了战斗。
帝释天面色复杂地看着黑暗，不知极恶目的的他，不能出手。
比起其他强者他更明白，倘若极恶亲自施为，他们是无法阻止也无资格阻止的。
轻魇撞断了世白的一条藤蔓，眼里发着亮光，直勾勾盯着黑暗，随即长吸了口气，面上勾起了有些病态的笑容。
三位囚魔，则纷纷恭恭敬敬垂着头对着那个气息比他们还弱的身影，当然重心现在慌得一批。
随即一众凶兽便自战事与嘶吼中，纷纷安静了下来。
而后，它们并未再行攻杀，竟是似受了命令，意料之外地一个个飞蹿而起。
凶兽大军，进而便朝着各处的星辰大陆跃去，它们身上沾染的黑光因为扩大的黑暗浓郁了许多，而且每一只，居然都发挥出了不下于上品的速度。
玄羽见此，眼瞳近乎缩成一点，他想施为阻止，然而却被殷煞的黑光压制，只能任由凶兽朝着各处袭杀。
哪怕此地十分空旷，但依照凶兽当下掠动的速度，临近的存在生灵之地上，恐怕一个时辰就会都出现它们的身影。
而…所有的尊圣却都被留在了原地……
玄羽面色终起波澜，殷煞这一手，当真是个够恶劣的手段。
望着他那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眼神，玄羽心中压抑，这家伙，仅仅是为了“趣味”，便做出这样的事吗。
施加入侵，再欣赏自己一方的反抗，待反抗得没意思了，就再推波助澜，扩大战事。
他们此刻的担忧慌乱，在殷煞看来，当是他愉悦的来源。
不过…尤其给他快意的，恐怕，就是自己现在难看的脸色吧。
玄羽轻吐一息，强行冷静后，语气轻蔑地开口道：
“极恶，你做的这一切，真是…够无聊的。”
这话出来，殷煞眉眼间的冰冷，顿时横生。
“无聊？”
他抬刀一斩，长空中的黑暗在刹那间崩解，化作了一片齑粉。
一时间，若有潇潇落雨，弥漫宇宙，只不过雨水如墨。
众尊圣发现自己堵塞的力量恢复，登时心震，接着，就纷纷朝着远掠的凶兽飞去。
见他这般收放自如，玄羽心中不由腾起了丝无力感，虽然很快被他掐灭了。
殷煞恐怕一点都不想让这个投影过来，而且过来了，他也是只想玩乐。
“那你倒告诉我，什么有意思？”
殷煞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玄羽。
对于他的问话，玄羽沉默，倘若这家伙是个普通的魔道，他当能说出不少，但他是极恶，自身的宿敌，他无法给出回答。
“慢慢征服几方宇宙，欣赏众生可笑的热情、勇气、能力、反抗，欣赏众生的挣扎、痛苦、恐惧、绝望，不就是乐趣所在？”
“对我而言，这就是有意思。”
玄羽听着殷煞的声音，一面略异于对方说了句很长的话，一面可谓是心魂灼烧，然而，他还是强自冷静着，没有流露什么怒意。
而且多多少少的，这种话也在他的料想之中吧。
“极恶，你果真是天生的，与我们格格不入的，就该被诛杀的家伙。”他冷言。
听此，殷煞眼睛稍眯：“本座可不是天生就该被诛杀的家伙。”
“否则，又何必生我。”
玄羽呼出口气，他说的对，宇宙想要通过一场个人的胜负，来取得是非的标准，来决定自身未来的势，这也恰恰表明，殷煞这个极恶，有必要存在。
“说你天生，只是叹你无法被改变罢了。”玄羽目光流转，说道。
“改变？”殷煞听到这两个字，似乎有些嗤之以鼻，“我就是我世界的神，我何以改变。”
然而，在他与玄羽那双眼眸对视的时候，他的脸色僵硬了一瞬。
改变…
眼前这个人，改变了他。
还有，他的亲人，雪，也改变了他。
若非之前出了事，殷煞恐怕还会为了雪和自己间不彻底破裂，仍然把她留在玄羽身边。
想到这里，这位强大的极恶呼吸一滞。
这里的他是个投影，魂魄也只投过来了一丝，但并不意味着，他就与本体的想法完全不同。
是以纵然此刻在玄羽面前的是真正的殷煞，他亦会作出同样的反应，虽然可能表现得更不明显些。
玄羽望着他僵了些的脸色，嘴角弯起，“看来我应收回方才一言。”
“诚然有一些东西，可以撼动极恶。”
闻言，殷煞的眼神，陡然一阵波澜震荡。
“极正，你休要引本座动怒。”
当下，脾气本来就没那么好的殷煞作为只有一丝灵魂的投影，内里已是燃起了熊熊怒火。
“你难道不承认自己，被撼动了吗。”对极恶的怒意，玄羽确实感受到了，不过他没有半分惧色。
先前在佛界时，他惹怒这家伙的时候，可都是凌然相对的。
虽有一句话叫不作就不会死，但若在殷煞面前有退缩之态，他便不配自己现在的位置。
况且，玄羽毫不怀疑，倘他多退缩几次，殷煞就已经把他的魂魄都给散了。
这位极恶魔龙，不可能容忍他唯一的对手是个会畏惧自己的软弱者。
比全盛时期还要强大些的极恶投影，和比全盛时期弱无数倍的转世极正，两人在此针锋相对。
同时黑光和金白火焰，也在互相冲击着。
无形中，他们甚至较量起了自身的气场。
少顷，殷煞那带着怒意的气息微收，面容也沉冷下来。
他那承载尸山血海的可怖眼睛凝视玄羽，道：
“你说的对，我不会不承认，我被撼动了。”
他的声音没有波动，听起来像要将世间都归于寒冷的寂灭。
玄羽倒是对殷煞的冷意很平静，如今结合自己以前的记忆看，从上次佛界见，甚至更早在他摧毁南方宇宙遗迹的时候，这家伙有种比以前更疯狂也更危险的感觉。
“不过，这也是本座的变强。”
殷煞说着，直望玄羽，“原来的我，可没有如此易变的情绪。”
他说到这，似乎是想看看玄羽的反应而顿了顿，不过却没如他所愿，玄羽绷着脸，眼神恐怕比他还冷。
“情绪这种东西，越是肆虐，就越能让生灵，感受到自身的存在。”
殷煞忽地开始侃侃而谈，玄羽的脸色忍不住出了些变化。
“无上神主，过去我在这个境界，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但如今，我却真的感受到了它的意义，它为什么叫无上。”
这是因为极正的离去，因为曾经，还有叫做阳羽的金乌与他并列无上。
“本座感受到了，名为无上的情绪，也就是，那种无聊透顶的孤独。”
“无上的情绪，也在那时开始升腾，也就造就了，我的改变。”
这是因为雪的离去，明晓对雪情感后，唯一亲人的长久不在身边。
“这改变，便为任由情绪，在本座之周身轰响。”
“这也是心、思维、精神的轰响，是灵魂的轰响，也是，本座的释放。”
“所以，我变强了。”
任由自身释放的殷煞，可以发挥出极恶本源的全部力量。
他说得气势逼人，当然这番气势，是寂灭凡尘，吞噬万物的气势。
他的声音很冷，并非热切的宣讲，含着股割断霄汉的凛冽与锋芒。
听完他的话，玄羽则觉得——
殷煞这家伙，可能哪里生病了。
因为正常情况下，极恶根本不会说这么多话，玄羽记得，他很早以前的时候，可是根本惜字如金。
或许在和雪间释然后，殷煞的话逐渐开始多了，但也没多到这种地步吧？
在这里炫耀自己的变强，却要说如此之多，有何意义？
玄羽皱了皱眉，盯着极恶。
“殷煞，说这么多，不太符合你啊，想告诉我什么？”
“假如你在告诉我情绪的力量，那我却是不懂了。”
“我没想到你否定了曾经，压制自身情绪的你，当初，你可是对这种影响人判断的东西，嗤之以鼻。”
玄羽说道，他其实也想殷煞给自己解释一下，这位怎么说也是无上神主，知道的东西，当比自己那些残缺的记忆里的东西要强多了。
虽然，妄图从宿敌身上悟到东西，还指望他告知自己，有些想桃子，乃至天方夜谈。
见殷煞冷冷地看着他，玄羽想到反正他要和黑光僵持，也害怕殷煞伤到其他强大战力，所幸就在这和他说道说道罢了。
毕竟这位纵为投影，若当真想做什么，凭借战力就太难拦住，能拖一会是一会。
“况且，不提你当初对情绪的不屑，我亦不认同，情绪可造就变强，而是觉得，恰恰相反。”
“生灵的情绪，不可或缺，但往往情绪，带给一人的负面影响太多，判断、行事，都会因为情绪的变化，走向不理智。”
“比如我，因为雪的危险，险些用低微的实力就冲上佛界去，还好我压制住了情绪，突破后把她救了出来。”
否则他当时和九幽面对如来和大暗黑天的时候就不会撤。
玄羽说到这，和刚刚的殷煞一样也是稍微顿了顿，要去看看对方的反应。
说了这些他竟是没有表现出“你很啰嗦”这样的反感，引得玄羽不免心中一定。
俨然方才殷煞之语，并非纯粹的无语，而是当真想引出一些来探知。
玄羽的嘴角微微勾起，“殷煞，我想，倘若谁能时刻保持理智，时刻保持着自己不为情绪左右，那他，就是个可怕的强者。”
摒弃情绪，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能冷静分析，这很强，也很恐怖。
“没错，本座曾经，就是这般。”
预料之中，殷煞作出了回答。
他望着玄羽，“你如今，也有此风。”
“但是，再怎么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再怎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们也有情绪，否则，便就不是芸芸众生了。”玄羽见殷煞说自己，便继续说出此语。
他这句话，也是为了把话头往殷煞所悟的东西上面带，他想从殷煞的理念中找到，让自身悟道得以精进的地方。
“所以，控制情绪，不如跟从情绪。”殷煞淡语。
“极恶本就就是放纵，我前面的路都走错了。”他继续道。
“仅仅是因为这般？”玄羽凝眉，问。
听到此问，殷煞扫了玄羽一眼，一丝浅浅的犹豫，在他眼中划过。
“除此之外——”
他停顿了一下，俨然对于下面这番话，没有那般的从容了。
“情绪，实际寓于双相之中。”
“而我跟从情绪的根本，是因为，我掌握了情绪。”
闻言，玄羽霎时听懂，然后，就觉霹雳直坠，击散了他脑中的迷雾。
掌握情绪！
他这里情绪来情绪去，说什么情绪会导向人的行为，说什么没有情绪会成就可怕的强大，却始终未想，情绪也是一种道。
此道，恰属于双相，而殷煞作为得以掌握大道的无上神主，将情绪掌握，再顺应自身极恶的情况，确实，得以做到变强。
然而他掌握了情绪，却又为什么有那样情绪化的心理？还要找理由来让自己的情绪发生变化，比如之前找理由让自己不愤怒然后放弃杀死玄羽？
因为掌握情绪，和可以随意地控制自身情绪，是大不相同的。
归根结底，殷煞掌握的是一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