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岳父
平托这次来,带了不少鸡笼港急需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一些的牲畜。夷州地盘虽大,是大明沿海首屈一指的大岛,但确实荒凉,人口稀少不说,连家畜都稀少。生活在鸡笼的人,没有大型畜生帮忙耕地,用人力开垦出来的田地仍然靠人力耕种,生产效率低得惊人,还缺少灌溉水利设施,完全靠天吃饭。十来头大牛,同样数量的小牛犊,是聂尘请平托带来夷州的第一批礼物。这些哞哞叫的家畜连同一群到处乱拱的猪,很快被赶到了鸡笼村的圈里,几乎全村人都来观看,大家喜滋滋的笑着,满足的幸福洋溢在脸上。他们知道这是聂大人托人带来的,有这样为民考量的父母官,今后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很意外的是,聂尘请沙舒友来负责处理这些家畜。“非公平公正之人,不足以处理好这件事。”聂尘诚恳的对沙舒友说道:“鸡笼很穷,村民很苦,这些牲畜只要利用得好,完全可以让这里的农业得到提升,不过僧多粥少,牲畜就这么多,怎么分配,既让牲畜得到最大的利用,又不能让村民之间发生矛盾,很考验智慧,我觉得唯有沙大人能办好,请大人不吝下场,帮帮忙。”“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去?”沙舒友不吃这一套。“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已经知道,李旦死了,澎湖游击的位置就空了下来,朝廷的公文上只是写明了李旦任澎湖游击,我们都是游击手下的小兵,现在游击不在了,朝廷怎么处置我们,还不知道。”“这个无妨,我可以向巡抚大人进言,将你们妥善安置,你们仍旧可以当大明的官兵。”沙舒友忙道。不料聂尘却也不吃他这一套,冷笑道:“沙大人可知,朝廷的妥善安置,不过是把我们投入另一个将官麾下去。大明军中的山头比夷州的山头还多,我们过去,等于无根浮萍,必将被逐渐分化,成为他人家奴。”“这……”沙舒友顿时语塞,想了想道:“可是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我正在运作,希望由我们其中一人顶澎湖游击的缺。”“这样也行?”沙舒友瞪大眼:“朝廷法度……”“法度也是人制定的,松一松紧一紧还不是人来掌握?”聂尘笑道,拍拍沙舒友的肩:“沙大人做了这么久的官,难道还不知道其中奥妙?”沙舒友很不舒服的把肩膀挪开,他正是因为不解其中奥妙,才被发配来夷州送命的。“这里就拜托沙大人了,澳门的几位红毛鬼今天要回去,我去送送。”聂尘也不计较,把事情交代好之后,抽身就走。沙舒友怔怔的原地站着,目送聂尘离去,脑子里思索万千,却总是找不到说服聂尘跟他一起回福州的绝好理由。叹口气,他转过身,迎面一头牛亲切的在围栏里与他面面相对,那条粗大的牛舌头,湿润的伸过来,在他脸上舔来舔去。“和聂先生谈生意,真是太愉快了。”卜加劳笑着,毛孔粗大的白皮肤脸上现出不少褶皱。“欧洲人的皮肤真特么差!”聂尘腹诽着,跟他对笑,还亲切与他握手,嘴里说着葡萄牙语:“卜加劳先生也是爽快,我还以为你会嫌弃这里条件差,不愿意跟我合作呢。”“条件是差点,不过有聂先生在这里,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卜加劳眼望四方,看向周围郁郁葱葱的山岭:“这里有木头,可以提供极好的燃料;距离日本不远,铜从那边运过来比运到澳门成本更为低廉;港口也很好,远东最大的船都可以安全的停靠。最主要的是……”他把另一只手也握在聂尘的手上,由衷的说道:“聂先生有这样的大决心,要将卜加劳炮厂办成整个世界最为辉煌的铸炮厂,我作为卜加劳家族的后人,非常感动!”“呵呵。”聂尘嘴角浮起的弧度更大了:“财力方面,没有问题,只要卜加劳先生的设备和技术匠人能够到位,我可以倾囊相授。作为澳门总督委任的官员,我还可以用佩德罗总督的信誉担保,只要炮厂过来,你和你的家族可以一个铜子都不出,就占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另外,所有过来的匠人,薪酬在原来的基础上再上涨三分之一,卜加劳先生作为厂长,每年可以额外得到两百埃斯库多金币,这个数额,可以在里斯本买下一栋大宅子了。”“哦~,聂先生,你真是太慷慨了!”卜加劳惊叫起来,对这样的条件感到无比的意外,他现在里斯本住的房子都不值两百埃斯库多金币,他简直想亲吻聂尘的手。不过冷静下来想一想,他意外的想问:“聂先生好像对里斯本很了解,你……”“聂先生是一位优秀的航海家,他去过欧洲。”一旁的平托抢过话头:“佩德罗总督没向你提起过吗?”“什么?”卜加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可思议的看着聂尘,难以置信:“天哪,聂先生竟然去过欧洲?明国竟然有人去过欧洲?天!”他的手黏在聂尘手上,久久不愿松开,海枯石烂般的发誓,回到澳门之后,他会立马着手将卜加劳炮厂迁移一部分到夷州来,与聂尘合资办厂,共同发展。平托的船为此延迟了小半个时辰起航,就因为卜加劳喋喋不休的唠叨,好不容易上船了,他还站在船尾,不停的向岸上挥手。聂尘在码头上回了几下,然后看着这条克拉克船慢慢开往大海。“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今天真是见识到了。”郑芝龙在他身后感慨着,望着这条三桅大船升起了满帆,开始转向吃风:“大哥有钱就是好。”“我们现在付出去的银子,今后要百倍的挣回来。”聂尘眯着眼,来抵御海上的风,季节渐冷,风也变得刺骨起来:“那五百条火铳全装上定远号了吗?”“正在搬。”郑芝龙答道:“不留下一点吗?我们也需要啊。”“不留了,有人比我们更需要它们。”聂尘朝海上张望了一阵,等到白色的船帆渐行渐远,慢慢的与蔚蓝的海天成为一色后,才转身离开,走向停泊在码头另外一边的定远号。这里有一群人正在忙碌,从平托船上的卸下的许多大木箱正堆在一处,郑芝豹带着人将它们搬到定远号上去。“明天就出海吧,我们回倭国。”“回平户吗?”“不,我们直接去江户。”“江户?”郑芝龙略有意外,这事聂尘没有跟他说过,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大哥要去见德川家的人?”“是啊,李旦死了,我们自立,这事总得跟德川幕府知会一声,另外,我还想在平户做点小生意呢。”郑芝龙眼珠一转,笑道:“大哥想在平户开烟馆了?”“是啊,这么好的东西,光在京都和平户卖怎么行,得让整个倭国的人都受益。”聂尘奸笑起来。郑芝龙充满敬意的看着他,觉得大哥不怀好意的笑容都那么有才,这人怎么就那么厉害呢?随便熬制出一个东西就能让倭人爱不释手,赚的银子一天比一天多。第二天清早,日头刚跃出海面,定远号就出发了。郑芝龙被留下看守银库,这是聂尘的根,容不得闪失。他还从定远号上搬下来几尊大磅数的加农炮,架在鸡笼港临时的土炮台上,充作防御,那些组织起来的村民团练也天天加紧操练,正是农闲的时候,有充分的时间利用。江户城在日本列岛的东面,从夷州过去,要绕一个弯,比到平户的时间要多出几天来。后水尾天皇时代的江户,虽然经过德川家康几十年的建设经营,但依然不及京都和大坂繁华,关东地区在地理上天然不及关西地区拥有与东亚大陆一衣带水的便捷,自然享受不到因此带来的文化商业交流,落后是必然的。这一点,从定远号缓缓驶入千叶港、即后世的东京湾时,有直观的感受。“太荒凉了。”他看着前方俨然如荒滩的陆地:“连夷州都不如啊。”视觉冲击力很强,沿岸都是沙砾,树木林立,没有辛勤的渔民,也没有晾晒的渔网,更没有栈桥码头,整个海岸都是一片荒芜。“倭国禁海,连渔船都不许下水,平户那边山高皇帝远还好点,江户这边就在幕府眼皮底下,禁得最厉害,所以港湾颓废很正常。”郑芝龙不在,换成杨天生等人跟在身侧了,此刻独眼龙立刻解释道。船大靠不了岸,只有寻找锚地停下,然后放下小船送人上岸。岸上倒是有人接引,幕府的一群足轻如临大敌的在岸上摆了枪阵,聂尘及时的表明身份,十鬼刀起了巨大的作用,上面的德川家徽让领头的武士态度变得恭敬起来,九十度鞠躬向聂尘行礼。从东京湾到江户城,还有几十里路,千叶守御武士派人找来车子,将几十箱火枪运上,一起送往江户城。在路上,聂尘通过杨天生等人的翻译,从倭人武士口中,对江户一带的幕府斗争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德川秀忠带着忠长和家光回到江户后,忠于家光的势力果然发难,面对家光即将被软禁的结局,再不动手,大将军的位置必将属于忠长了。北面的几个外样大名,如小早川家、长宗我部家等,率先发难,打出德川家康招牌,直言德川家光继任将军是早已决定了的,不容更改,德川秀忠是在违逆。这几个大名四处邀约,结成了联盟,暗中有天台宗势力的影子穿针引线,而德川家光的乳母阿福更是到处哭诉,将当年求见德川家康后得来的一纸写有“家光继承大统”的书信给各地大名传阅,影响极大。一时之间,整个关西以北都有极强的倒幕声势,最猖獗的时候,联盟军的兵锋直接抵达了江户城外围五十里的地方。好在德川秀忠做了多年将军,很有手段,他集结了军队,抵住了北方联盟的第一波攻击,然后进入对峙。幕府和联盟之间,到底谁胜谁负,谁占道义谁没有理由,一时间谣言四起,犹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谁也说不清,大部分大名都持观望态度,但是暗中有些什么小动作,明面上也看不出来。如聂尘这般,千里迢迢的送火枪来,大张旗鼓表示支持的,并不多。德川忠长亲自在江户城的清水门等候,接着了聂尘一行。“一段时间不见,聂君又长壮了!”德川忠长亲热和聂尘拥抱,他捏着聂尘的手臂,发出感慨:“南方这时候还不是很冷吧?江户这边已经冷起来了。”“跟天气比起来,我更担心战局。”“不用担心,幕府的力量很强大,父亲召集了三十多家大名的军队集结,等到时机一到,就要予以敌人迎头痛击!”德川忠长面色看起来比上一次见到他时要坚毅许多,果然时局磨炼人。“不过你这次送来这么多铁炮,可是帮了大忙,父亲刚刚听说你送铁炮来,高兴得不得了,连喝了两碗汤。”聂尘心中一颠,心虚的问:“将军大人,他……他的身体怎样了?”“不好。”德川忠长皱眉:“虽然依旧每天吸食灵药,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渐渐的消瘦,也就吸食灵药之后那段时间有些精神,其他时候都没精打采。”聂尘心想,吸了这种东西没死都算奇迹了,德川秀忠果然命硬。“聂君,你来得正好,其实我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德川秀忠仿佛想起来什么,喜滋滋的拉着聂尘。聂尘一听,忙问:“大人不必谢我,这些铁炮是我送给大人和将军的,若是要给钱给官……”“聂君在说些什么?我说的事比这些好多了。”德川秀忠大笑,拉着聂尘走向自己的那架马车:“父亲刚才对我说,他想给你赐婚。”“呵呵。”聂尘笑着,一只脚跟在德川忠长身后,朝马车上跳。跳到一半,他回过味来了。“赐婚!”聂尘猛然抬头,脚下没有站稳,差点掉下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