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尘埃落定

已近三更,皇宫中局势尚且千变万化,楚岚索性没再动身,就倦在榻上等临恪再次传来消息。

汝华从床上坐起来,掀开帷帐:“姚国公若真攻破了皇宫宫门,又怎么办?”

楚岚闻言回头看她,懒懒的发出一声“嗯”,说:“就为这让你辗转反侧?”

汝华瞥了他一眼,“你不也枯坐着?”

“你陪着,也不算枯坐。”楚岚挪到床边坐,取了枕头垫在身后。

汝华甩了帷帐,隔在两人中间:“你自己坐着,我躺着。”

挑起帷帐挽在银钩上,楚岚低头靠着床头:“你不必担心,丰逸又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就算是姚国公的亲兵攻进皇宫,一时半会儿奈何不了他。”

汝华闭眼假寐:“你不去看着?”

“我看着你就够了,哪有本事一心二用。”楚岚压在被角,躺在床边。

“如今倒是谦虚了起来,我只当你三头六臂,刀枪不入呢。”半是挖苦半是讽刺,汝华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别有深意。

楚岚闻言只低笑,丝毫不着恼的用掌心蹭了蹭她的头发,“原来我在你眼底,形象倒也巍峨。”

“错了。你就是我迈不过去的绊脚石,走不出去的深山老林。”汝华剜了他一眼,被子下边伸出一只脚,暗中踢了过去。

楚岚一只手按住她的脚腕,俯身吹灭了床边蜡烛,挤过去分了一半的枕头,“睡了,外头再怎么乱,跟你我没什么相关的。”

“你压我头发了。”鼻翼间能感受到他身上布料里夹杂的熏香气,汝华有意闷在旁边,伸手推了推。

“压着好,再跑不掉了。”楚岚闭眼,鸦羽般睫毛低垂,一只臂膀压在她身上。

动弹不得间,汝华原本无心睡眠,没成想醒来时已过了四更天。

姚国公行事应在三更,三更过半宫中应正是凶险,如今已是四更,怕是尘埃落定了?

其实这宫中如何,本与她不甚相关,可汝华还是惊醒般从睡梦中坐了起来。

楚岚被惊动,恰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你远在宫闱之外,悬着心有什么用,躺着再睡会,天明自有定数。”

汝华也不知自己是不是信了这话,但还是躺了回去,只是也睡不下去而已。

楚岚下榻,挑亮了灯火,打开门。

临恪这次身上还带着血腥气,精神虽然尚足,但明显脸色发白,“殿下,姚国公真是块硬骨头,没想到他已是将近半百的人了,身手却深藏不露。要不是属下及时替丰逸挡了一下,只怕他真要被太医围起来,命悬一线了。”

楚岚灯下翻出皮革下包裹的银针,用火烧透了,撕开了一层连血外衣,给他施针止血。

“自己把药上了。”把药瓶推到临恪面前,楚岚仔细用棉布擦了银针,又过了遍酒水清洁。

“姚国公年轻时也是有功夫傍身的,只是被丰家跟林家的军功压着,始终差那么一口气。但依姚国公的性子,岂是肯落后于人的人,当年的耻辱,想必他铭记于心,就算是赋闲在家,也没落下腿脚功夫。”

楚岚略一思忖,问:“宫中情势稳住了?”

“姚国公知道太医院连夜给丰逸会诊,果然就坐不住了,召集兵马直逼宫门,一如殿下所料不差。丰逸提前部署的人给明月关五万人马争取了时间,姚国公一党真刀真枪拼不过常年血战沙场的边关军,一败涂地。”临恪说起来,眉毛也跟着扬了起来,身上那几分阴郁气质,都变得热烈不少。

“姚国公呢?”楚岚并没欣然之色,一切尽在预想之中而已。

“他一击不中丰逸,见只伤了属下一只胳膊,就识时务的被人拥护逃跑了。”临恪有些惋惜之色,不过仔细琢磨,当时那种情况,他带伤贸然追击,也未必能如意。

楚岚也是如此想,只不过不可小觑了姚国公此人,下令道:“如今城门守军已被明月关将士接替,务必严防死守,不可漏放一人离开,如此瓮中捉鳖,不信姚国公能掘地三尺,藏到老鼠洞里去。”

临恪颔首,整色道:“这事儿殿下不必费心,属下回来之前,已经跟丰公子说好了,城门不开,耗个几天全城搜查,势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楚岚淡然“嗯”了一声,不多言。

临恪又道:“这次宫中有惊无险渡过劫难,丰逸说想要请殿下入宫喝杯酒水。”

楚岚闻言默然了片刻,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只摆了摆手。

临恪看了眼窗外天色,将近五更天,苍穹隐隐翻起鱼肚,他捧了捧手,把伤口用白布绑紧,拿上药瓶寻地方睡回笼觉。

楚岚回眸看了眼没动静的帷帐,知道她还没睡。

“说是请我喝酒,至于打的什么主意,真是司马昭之心。”他说给她听。

汝华隔着帷帐说:“那就去。”

……

一场有声的杀戮刺破了丽京城的夜晚,百姓门户紧闭,早就对这场劫难有所感知,加之政变又是三更半夜,民间伤亡倒不算严重。

但不可避免的做几天噩梦是必定的,深处北央腹地,过惯了安宁日子的人,第一次见识流血跟牺牲,无不是心惊胆战后怕的。

所以对于朝廷接下来搜剿逆党,封锁城门的举措,上下配合度倒是极高。

从四更天姚国公领余党逃离皇宫,到日薄西山,丰逸忙的脚不沾地,召见大臣,肃清朝堂,都是一刻不得停歇的要紧事。

至晚膳草草用了一碗粥汤,到设酒宴御花园待客,丰逸只觉得一步步都踩得摇摆,一半是迫不得已自己前进,一半是被人在身后推上了风口浪尖。

酒才饮一盏,临恪就已经悄悄出现在了御花园角门,继而两人出现,一前一后走向傍水亭阁。

丰逸看了眼楚岚,又看了眼汝华,忽的扯了一抹笑,摇了摇头:“如今,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们二位了。”

楚岚态度淡淡,并无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道:“合作而已,等到姚国公落网,我功成身退,你予我所需,互不相欠。”

丰逸对此态度亦然,只目光流转落在了汝华身上,默了下才说:“好久不见,这次倒是多亏了林家的兵马。”

汝华略一颔首:“别的不说,林家已远离丽京城,你今日是太子,明日是君主,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什么多亏的。”

不再让“林家”这两个字出现在丽京城,才是对于此刻的林家,最好的庇护。

丰逸明白她的意思,举杯碰了一下,眼神有些感怀,虽然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触,但她确实与从前不大相同。

有些事情,过多的他也不应过问,只是今日之前,不知楚岚与汝华之间是何关联,总想着亲眼确认了,才算是了却了心事。

如今看,虽未必琴瑟和鸣,但也不似你死我活的情况。

酒过三巡,丰逸没留,楚岚更没多言,寥寥几句也是对于北央之后的合作。

汝华更是惜字如金,除了涉及林家之外,兴致缺缺。

分别时,才不过坐了两刻钟而已。

但了却的却是,积郁于心许久,不说也已明晰的羁绊。

翌日天方初亮,一队队兵马穿梭在大街小巷,挨家挨户的搜查姚国公的下落。

姚国公府已被查封,余下府中之人皆已下狱,得了姚国公逃窜风声后,清惠长公主已然搬出了府中,两袖清风的回到自己在丽京城的产业中。

对此办事差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丰逸也没多说什么,更像是默许了清惠长公主作为特别的存在。

只是派人在她府宅之外镇守,明是说“为了保护长公主安全”,暗是“监管起来,谨防姚国公递信”。

对此,清惠长公主却是丝毫不怕的,她做人纵使有多般污点,但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从不虚与委蛇,真真的是作孽也要坦坦荡荡。

姚国公得势时,她已将话说的清清楚楚,了却了后路。如今更不会有半点的优柔寡断,给自己埋下祸根,也给他招去麻烦。

镇守士兵,回禀宫中时,丰逸也是接受的淡然,他虽未曾亲见清惠长公主几年,但多年来径山寺这段缘分,也算是彼此知之甚深。

他也没对从清惠长公主这里套出姚国公藏身之地抱有多大信心,自然也没失望可言。

身边人却提醒,“姚国公仍有一女,原是四皇子妃,后落入冷宫而死,实是被姚国公派人接到了府里。已有线人探到,姚萍如今正在径山寺,或许此地是姚国公早已安排好的后路,才将家眷藏身于此。”

对于这一说法,丰逸听后只是沉默的眯了下眼睛,清俊面容并没有被琐事折去风骨,仍然保持澹然之心。

他此刻若是还想不到姚萍是谁,那才是真的糊涂。只是回想起种种,他是可以断定,那个坚韧决绝的女子,连姚国公给予众望的龙外孙都敢舍弃,并非是与其父沆瀣一气的。

姚萍无疑是聪慧的,若是去径山寺乃是受命于姚国公,那他调明月关五万人在丽京城外待命之事,恐怕早就会惊动了姚国公。

如此,也不会有,昨夜姚国公自大逼宫的戏码了。

“你们的消息怕是错了,姚国公之女为四皇子妃,病死冷宫之中,确有其事,至于什么径山寺女眷只说,怕是一场误会而已。”丰逸波澜不惊的下了断论。

禀报之人不死心,但也不敢顶撞,只折中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四皇子妃姚萍虽死,但也不可断论径山寺不是姚国公的退路。”

丰逸闻言略一挑眉,颔首道:“言之有理,那就让那名探子接着守着径山寺,有动静随时汇报即可。”

径山寺方丈与他交情匪浅,丰逸自然不认为径山寺会庇护姚国公,但话已至此,未免下边人聒噪,打发一个人堵住众人口舌也是好的。

果然,虽然一个探子留在径山寺的安排有些草率,但丰逸已经让步,下边众人也适可而止,不会再有二话。

……

连续搜查了三天,丽京城东南西北各个角落都查遍了,虽然没闹出什么乱子,可姚国公的下落却是一无所获。

活生生一个人,就像是凭空消失或者插翅而飞了一般,怎么样都不见踪迹。

第四天临恪说给楚岚听的时候,楚岚就已经断定,三天没有线索,人必然已从某处地道离开丽京城了。

临恪将话转带给了丰逸,如今情况倒也可控,京城通往各地的关隘如今封锁严密,姚国公要向地方逃,只会自投罗网。

而如今三天并没听到地方关隘传来情报,那就说明姚国公确实是离开了丽京城,只是还在京城外附近停留,并没有试图向地方逃窜。

姚国公这个决定,无疑是有先见之明的,但京城外荒郊野岭,虽然藏身之地不算少,可适合长期藏匿的却没几个地方。

派出去士兵寻找,不日定能有所收获。

于是在丽京城内搜查三日的士兵,搜查地界放在了郊外,虽然地方扩大了不少,但人流量稀少,姚国公一行人更容易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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