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赵皇后身死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丽京城外,扬起的簌簌枯叶,“沙啦啦”如泣如诉,似黄泉路上的哭声。

林家的马车一路而去,出了丽京城门身后是城墙巍峨,回头看除了寥寥几个守门将士,并无一人送行。

如今京城正是风云际会,各家都忙着清扫门前雪,更恍说来为林家送行了,各人心底名如镜。都道林家这一去,百年的家底尽散,今非昔比,再不是从前手握兵权,一呼百应的林家了。

各家众说纷纭,也有赞林家是急流勇退,只是多事之秋,尽不愿多生是非。

林老太君带着林家归乡的车辆,也是低调遮掩,并无半点对京城的留恋。

汝华最后目送马车消失眼前,只一眼,从此后天高水长,再不相见。

“当真不见一面?”楚岚就在城门前看着,手中缰绳紧攥在手,林家虽然走的果决,但到底是马车拉着,要追上去不是难事。

汝华没理会他,只说了:“相见不如不见。”

她走进城门人潮中,楚岚松了手中马缰,任凭汗血宝马跑向城外,已经驯服的坐骑跑不丢,一个哨声就会重新回来。

“城中最近少了许多世族豪绅的车马,莫非都在闭门造车?”直通两道城门的主干道上,除了零星过路人,马车都很少见得,倒有些不像是丽京城了。

楚岚答:“风声鹤唳,明面上是死水一片,背地里倒是有不少人往姚国公府送珍玩金银的。”

“送这些姚国公能瞧得上?”汝华微微眯了下眼,语气里听不出什么讽刺,只是态度凉凉:“此刻恐怕只有一件东西能入他的眼。”

这件东西是什么,不言而喻。

楚岚并不意外,只是多看了她一眼:“你何时对这些事情感兴趣的?”

汝华没什么反应:“我感不感兴趣没什么要紧的,只是看不惯他顺心如意。”

楚岚顿了一下,一双眸子深邃如大海,“他赢了,于我而言倒也是百害无一利。”

明知道是圈套,汝华还是顺着答了:“那你就该趁早动手,先发制人,姚国公可不是耐得住性子,守得了规矩的人,这颗雷,随时会炸。”

“你想要丰逸赢?”楚岚握了一下她的手,眼前已到了宅院门前。

汝华站在阶前,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楚岚眸光微动,细密长睫垂下,启唇自顾答:“要我助他,倒也不是不行。”

汝华推开面前门,两人同步入院。

楚岚在新垒的石桌前坐下,若有所思说:“这件事难得不是我,是他肯不肯。”

汝华只一凝眉,便知深意。

丰逸未必喜欢当个被众人拱上去的帝王,一如她一般。

可情势不由人,姚国公不是好相与的,若他得道升天,势必会对赵皇后一党人斩草除根。

或许还缺一个时机,汝华垂眼:“我只是随口一说。”

“是吗?”楚岚淡淡的勾了勾唇,“我却听进去了,当年明月关他助你的,丽京城虽然为时不久,可他想必也没少为你用心,这笔账自然得认。”

汝华只扫他一眼:“不关你事。”

“但愿如此。”楚岚无可无不可,真要事关到他身上了,那必定是赵皇后已经维持不住局面,丽京城堪堪沦陷的时候。

他的人,不少暗地里在替赵皇后周旋的。

……

天气冷了下来,连带着人心口上的一口热死,都逐渐半死不活的吊着。

姚国公最近很头疼,老毛病犯起来,刀剑在手总是不受把控,演武场一天抬出去三具武师的尸体。

外人都道他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门前往来的官绅恨不得踏破门槛,如何知他如今处境有多苦。

这就是一道鬼门关,过得去是平步青云,过不去九族的脑袋都难保,可恨他痛失王牌,一个既有他姚家血脉,又是皇室血统的孩子,就那么无缘无故的没了。

这件事蹊跷,但他已经顾不上追责了。

如今只能补救。

孩子没了,以后也不可能再走,别的宗室之子,拿在手里总归是不硬气,比不上赵皇后手握太子名正言顺。

他如今想要师出有名却是不能了,既如此,遗臭万年,被后世诟病也罢,但这盘棋不能输。

擦干了银刃鲜血,姚国公召来了管家,一个刀手的动作,干净利落挥了下去。

“正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们要先发制人。”他凉凉一个眼风,眸光比腰间刀鞘上的宝石,更加黑亮刺眼。

“双管齐下?”管家低着眉,口里镇定的问。

姚国公冷笑:“最好一个不留。”

……

东方天边一轮半明不明的太阳,在天色即将破晓的时候升了起来,却怎么看都是灰扑扑的。

天有异象,人间灾祸。

挑着针线的货郎摇了摇头,对着冻僵的手哈了一口气,街头巷尾的吆喝叫卖。

对街酒楼,封的严严实实的轩窗,突的一下被撞开,一壶酒洒在地上都没回头,临恪径直赶回去通风报信。

惊起树梢积雪,落入一眼温泉,临恪踩着污雪敲门,看到房间不止太子殿下一人也未曾回避,半点儿不耽误:“线人说宫里出事了。”

汝华睫毛微颤了一下,靠在铺着毯子的竹篮里,静静地听着。

楚岚抬头看了临恪一眼:“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说吧。”

临恪点头:“赵皇后薨了。”

楚岚眼神微变,比想象的更加严重了些:“姚国公这么快就下手了,看来是不图名正言顺,只想绝地反扑杀出重围了。”

临恪惋惜:“还是大意了,给了老匹夫可乘之机,只是咱们的人也没能想到,他竟然会突然撕破脸,派人杀进宫里来了。如今丰逸已经赶去守住尸体了,但料想姚国公有万全之策,不会留下证据,太医院恐怕看不出所以然。”

说着他视线落在楚岚身上,喉咙吞咽了一下,“但殿下您的医术,要是亲自去验尸,或许还能有个结果。”

楚岚想也不想否决了,薄唇一抿:“不去,人死不能复生,赵皇后最大的作用是活着,人已经死了,身后查出什么都是无用功。”

临恪也只是惋惜,情绪倒也冷静:“那剩下的事,殿下还管不管?”

毕竟赵皇后死了,丰逸又不是对官宦权势又野心的人,如今跟姚国公拼上,并非势均力敌的好时机。

楚岚波澜不惊看向汝华,临恪也跟着转移了目光。

“你说呢?”他问。

汝华不假思索:“姚国公容不下丰逸。”

临恪犹豫了下,补充道:“其实除了赵皇后这边,姚国公也是派人对丰逸那边下了手的,多亏得是他身手了得,死里逃生。”

楚岚微妙一眯眼,“这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临恪没懂:“属下愚钝。”

“你去约丰逸,这次他会来的。”楚岚看他一眼,抬了抬手。

帝后死于南朝刺杀的消息布告天下,百姓一片哗然,朝野上下无不惶惶不可终日,死气沉沉的天气,更是为这个冬天雪上加霜。

消息是姚国公传出去的,太医院没从赵皇后的尸体上诊治出来什么猫腻,皇帝的尸体,诊断出了什么,此刻也没人愿意深究,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瞒下就是。

朝会上,丰逸第一次代替了赵皇后,不可避免的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一切来的太突然,打得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朝堂上姚国公大放厥词,党派爪牙字字句句刀指是有人勾结南朝,刺客才能顺利辨认出帝后居所。

皇帝暂且不提,这些时日最长出入赵皇后寝宫的人,无外乎丰逸一人。

这盆脏水倒打一耙泼过来,竟然也闹的沸沸扬扬,无稽之谈口口相传,又有人买通了酒楼巷子造势,颇有些三人成虎的意思。

散了朝,赵皇后一派气的浑浑噩噩,如同五雷轰顶,不用人踩上一脚,已有一盘散沙之象。

丰逸看在眼里,今日第一次站在风口浪尖,千夫所指,这才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百口莫辩。

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从前他还能站在赵皇后的身后,只需要从旁相助,等着功成身退,让她挑个宗室孩子悉心教养,来日继承大统便可。

如今再想缩头,却是再也不能了。

这次没出宫,丰逸一人回了赵皇后居所,却在桌上看到了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封,他肯定之前是没有的。

打开拿出密信,简短的几个字落入眼底。

一刻钟后,策马奔驰一段路之后,发现身后有探子,丰逸拧眉叹了一口气,转回丰府,又过一刻钟,这才乔装打扮,低调赴约。

临恪一路跟着,到了安排好的地方,这才现身替他引路:“丰公子,这里。”

丰逸没问他为何一眼识出自己的,只默不作声的跟上去,两人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在亭前脚步一顿,丰逸有些无奈的颔首,这才走进去坐在了对面:“说实在的,我并不想见到你。”

楚岚只斜了他一眼,“我倒还好。”

丰逸说:“非我气量小,芥蒂你假借北央太子之名,藏匿东宫之中。是因见了你,便证明这盘棋,我已无路可退了。”

“不退则进。”楚岚淡淡说。

丰逸掀起眼皮看他:“你帮我?”

楚岚不以为然:“我难道不是一直在帮你,不是我借人给赵皇后,你们怎么跟姚国公分庭抗礼这么久。现在她死了,也不只过换个合作对象而已。”

丰逸对于这个说法倒是没什么意见:“要是搁在昨天,你来找我说这话,我只会转身走人。今天见识了姚国公手里的刀剑有多锋利,我倒是只能选择你了。”

楚岚漫然倒了一杯茶,推到了他的面前:“互惠互利而已,话别说的这么歧义,我对你没意思。”

丰逸宠辱不惊的“哦”了一声,早已有所预料:“那看来你也不是单纯的想跟我合作,分上北央的一杯羹,她呢?不在吗?”

楚岚看了几米远的屏风外,回眸看他,警示:“你问的太多了。”

丰逸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也是一物降一物,恩怨到头终有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这话若说第二次,今日之约作废也不碍什么功夫。”楚岚最听不得这些神神在在的一套,他既不信佛也不入庙,只听自己的心,想要什么就凭本事去夺,烧香有用人世就不会有“遗憾”两字了。

做的却说不得,再怎么样作孽,却也还是想要求个好的结果,善始善终这句话,可不是只有一个“善”字就能灵验的。

丰逸知道面对对面坐着的这种人,言语已经显得苍白无力,不可能让他为之所动,也懒得多费口舌。

“那便劝你好生珍重,别让这些话有应验的一天。”

他话落,一杯茶滴水未沾,转身就走了。

临恪让开了路,也不阻拦他。

楚岚端起那杯水,闲淡泼到一旁树根上,岿然不动的起身:“你接着跟他,话虽然说的不中听,但人还是得保。”

临恪目送他离开,转身也离开了。

屏风后,汝华已经露面,站在一侧目送丰逸越走越远,视线扫过回来的楚岚。

她揣度不清他的心思,最后还是离丰逸远些,不见到就不会节外生枝,免得刺到了谁的眼睛。

“他问到你了。”楚岚面色如旧,闲话道。

汝华只略一点头:“我听得到。”

楚岚想了想,“听到却不出来,你不想见他?”

汝华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搞不明白这异于常人的思维:“我非要想或不想见谁?凭的是个认识的,就要亲亲热热拉手喝茶寒暄,怕是接远客的礼数。”

楚岚没接话,过了半天,才缓缓道:“亲亲热热是不能成,拉手也不可行,喝茶寒暄倒也无妨。”

“人前无妨,怕你人后惦念。”汝华半点儿没留情,直戳进了心窝上。

楚岚想驳也觉得无可驳,倒算大方的认下了,只说:“我也但愿无妨,可你迟不肯对我多些羁绊,我只能但愿你对别人少些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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