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闭城扫雪
好在还有一口气强撑，不至于从马上栽下去。
一路奔驰，直到天上挂了一弯弦月，运城城门堪堪在望。
昼闫一路勉强追上他的速度，看到运城城门的这一刻，险些激动的落下泪来。
直到顶着风雪踏进城门，万家灯火一瞬间点亮雪白，遥遥一看便是星河璀璨，人间繁华。
烟火气扑面而来。
栾子襄缓缓下马，踩在雪地上的那一刻，只觉得膝盖已寒气冻得不能自由弯屈，但心中安定，他自觉不悔。
昼闫跟着下马，“王，可要亮出腰牌，命城门即刻落锁？”
栾子襄摇了摇头，伸手拂落肩头落白，“里面有他的人，不要打草惊蛇。”
昼闫蹙眉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栾子襄目光淡淡落向城中，“先去府尹府上，今夜大雪封路，没有办法离开，明日一早借府尹之手，择一理由封锁城门便是。”
昼闫颔首，跟着他向府尹府上走去。
运城府尹，乃是汶帝时期新换上任，虽然未曾向摄政王府投诚，但也绝不可能是楚岚的人。
如今大雪已经落了三尺厚，明日一早封锁城门，也在情理之中未必会引起楚岚的警觉。
运城府尹梁艺接到府上消息之时，连忙从温暖的被子里爬了出来，眼中狐疑的穿上鞋，亲自前往接应。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运城府尹梁艺，叩见摄政王殿下。”
竟然真是摄政王，府上禀报过来的时候，他有些如在梦中。
现在跪在雪地里，被冷风一吹，头脑也立刻清醒了过来。
诚惶诚恐的把人往里迎，“摄政王进来贵体可好？这么大的风雪，怎么突然来了运城，可是下官有什么治理不周到的地方，还望王爷指示。”
梁艺迅速思索一下，自问运城这段时间民生安泰，并没有什么纰漏之处。
栾子襄瞧也未瞧他一眼，“有批山贼偷了宫中珠宝，一路逃窜进了运城，明日以扫雪之名，封锁城门，派出便衣挨家挨户搜查。”
梁艺一惊，心道这是什么山贼，竟然能偷到宫中珠宝，也不知道到底偷走了什么紧要物件，竟然惹得摄政王动怒，冒雪亲自来运城搜捕。
虽有疑惑，但他还没有胆子问出口来。
只道：“下官领旨。”
……
许是白天睡得多了，将近二更天竟然还没有一丝困意。
汝华百无聊赖，抬手蘸墨。
对着窗外雪景，在纸上随意勾了几笔，
刚画了两笔，风大天寒，呼啸一吹，镇纸都压不住。
纸片一飞，就被卷落在了窗外雪地里，墨迹洇染转眼湿透。
楚岚白衣一拂手，关上了吹了冷风的窗户，瞥了她一眼，蹙眉道：“还不睡？”
汝华回眸看了他一眼，“不困。”
楚岚淡淡道：“你是白天睡多了。”
汝华放下手中毛笔，“所以夜里就睡不着了，你熬不下去，就自己睡去。”
楚岚一只手拎住她的后领，微一用力，她就轻飘飘的落在了床上。
他直接吹了灯，威胁道：“明天辰时动身，你要是不醒，我就直接把你扔到了雪地里。”
黑漆漆里，他伸手扒了她的外衣，卷着自己的一同扔到了脚榻上。
汝华被捂在被子里，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探出头虽然黑漆漆的一片，却仍然没有一点睡意。
她干睁着眼半天，偏头推了他一把，“你点上灯。”
楚岚幽然瞧了她一眼，“到底想怎么样？”
汝华摇头道：“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是睡不着。”
楚岚缱绻的枕在一旁，慵然道：“那你就睁着眼数天亮。”
汝华拽着他的胳膊，哀求道：“我怕黑，你去把灯给我点上。”
楚岚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直接了当的戳破了她的谎话：“我怎么不知道，你又添了这个毛病。”
汝华面不改色：“新添的，你快去。”
楚岚下床点上灯，站在一旁冷然的看她一眼，警告道：“你就算是折腾一夜，明天辰时也照样要走。”
汝华置若罔闻，指了指一旁的书，挑了下雪白下颌：“你读给我听，我听着就能睡着了。”
楚岚目光晦明莫测掠了她一眼，恨不得直接把人打昏了，却只能拿起一旁书卷，枕坐床前。
“汝华，你要是还睡不着，我一定要你好看。”
恶狠狠的瞧了她一下。
他翻开一页，忍着困意读了起来。
她枕在旁边认真的听着，眼底清亮的跟门外的雪一样，不见一丝睡意。
楚岚翻过一页看她一眼，半本书的功夫，才算把她哄睡着。
丢开书吹灯已经是三更天。
翌日辰时，他醒来下床推开窗户，雪终于停了。
楚岚关窗，回眸看床上果然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他站在脚榻上，低头俯视她恬静睡颜，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
伸手将沾着凉气的手，捏在她的脸颊上，“起来。”
汝华被冰的一个激灵，死死抱住被子，口齿不清道：“我不能动了，它非要黏住我。”
楚岚淡淡挑眉，心底微微柔软，绵里藏针凑近她的脸，“那就抱着它一起上马车。”
汝华掀开一条缝看了他一眼，闭眼装死。
门外适时的传来了临恪的声音。
楚岚低头瞧了她一眼，“等我回来，你要是还不肯睁眼，我就用被子裹着你扔进马车里。”
他转身推开门。
临恪站在门口，无奈的耸了耸肩，“殿下走不了了，府尹大人下令，今日闭城扫雪，与民同乐。”
楚岚微微眯了眯眼。
汝华眼底一抹笑意，大声喊：“你快去扫雪，给我堆个葫芦娃回来。”
楚岚看了临恪一眼道：“知道了。”
眼神一沉关上了房门。
他愠怒一笑，冷然走向她：“堆什么雪人，你给我生个真的岂不更好？”
他攥住被子，抬头扒出了她的脸。
汝华笑意氤氲，两只手勾在他的脖子上，“我不困了，扫雪去。”
楚岚扶了一把她的腰，眼底幽幽寐寐，唇边一抹凉薄的笑意：“你是不是还想着他？”
汝华淡淡看着他，“朕现在只想与民同乐。”
楚岚琥珀般的眸子，缓缓扫过她的脸，“院子里的雪都给你扫还不够？”
汝华含笑看进他眼底，“我想去扫外边的。”
楚岚把她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不去，天寒地冻，别把手冻坏了。”
汝华不依，矫揉推着他的胸膛：“去嘛去嘛。”
楚岚明知道她是装出来，竟然还有些受用，头疼的紧了紧眸子。
她乘胜追击，柔情蜜意的喊他名字：“楚岚。”
楚岚：“不去。”
我见犹怜：“好哥哥……”
楚岚眉心深拧。
汝华妩媚一笑：“你跟着我，我保证不跑。”
楚岚垂眸，深不见底的看了她一眼，“你求我。”
汝华：“……”难伺候哦。
楚岚淡淡看她：“不求那就不去。”
汝华低头埋在他的肩膀里，缓缓道：“求求你了楚哥哥，快带我去扫雪吧。”
楚岚抚摸她如瀑长发，微微叹息：“永远都这么听话就好了。”
汝华舔了舔嘴唇，用力咬了他一口，凶狠道：“快说你答应，不然我就不活了。”
楚岚淡淡轻笑，从案几上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两张人皮面具。
“戴上我们就去扫雪。”
汝华顿了一下，“这么吓人的东西，我不要。”
楚岚按住她退后的腰身，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一点点把面具贴在柔软的肌肤上，温柔抚摸。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松开她：“很合适。”
汝华有些微微的不适应，蹙眉自己摸了摸脸，总觉得哪里难受。
楚岚转身将另一张面具给自己戴上，是一张平平无奇，勉强看得过去的脸，他又吞下一颗药丸，没一会儿，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已经恢复成墨黑色。
汝华穿好衣服下床，对着镜子照了照。
竟然真的看不出一点痕迹，完全遮住了本来的面目。
蹙了蹙眉，镜子里的脸苍白，看上去像个病痨子，活不了多久的那种。
她放下镜子，跟着他推开门向外走。
楚岚紧握着她的手，领着她站在了门檐下边，指了指旁边的扫帚，“扫吧，我看着你。”
汝华回眸看了看周围，是条七绕八拐的巷子，稀稀拉拉几个人，拿着扫帚安静的扫雪，完全看不到官府的人。
她心底有些失望，没有拿扫帚。
漫不经心坐在石阶上，手心里的捂了一捧雪。
楚岚淡淡勾唇，戏谑的调笑：“说了不让你出来，非是不听，现在得偿所愿了。”
汝华手中雪团砸在了他的身上，“闭嘴。”
楚岚拂下碎雪，缓缓坐在了她的身边，“冷不冷？”
汝华拢着雪团，在地上滚了一圈，专心致志的堆雪人。
楚岚没再说话，淡淡的看着她逐渐堆起了一个四不像的东西，一言难尽的蹙了蹙眉。
汝华偏头看着他笑了一下，指着面前的雪堆，“怎么样？”
楚岚没客气：“很丑。”
汝华白了他一眼。
楚岚指正道：“雪人怎么会有尾巴，你这个像老鼠。”
汝华冷笑了一下：“我就喜欢带尾巴的。”
楚岚拧眉：“你喜欢老鼠？”
汝华咬了咬牙，“它不叫老鼠。”
楚岚不能理解：“耳朵太长，腰太粗。”
汝华正准备说话，突然没了声音。
几声嘈杂的动静，继而有凌乱的脚步声。
一群官差堵住巷口。
一队冲进了院子里搜查，一队拿着画像，一个个比对门前扫雪的百姓。
汝华心底一悸，眼底一抹幽光。
他果然来了。
楚岚眯了眯眼，一把搂住她的腰，贴在肩膀上，慢声细语：“你在想什么。”
汝华偏头看了他一眼。
他伸手钳住她的下颌，手中一枚药丸，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
汝华怒目而视。
楚岚吻在她的脸上，眉心微拧，“只是让你不能乱说话而已，别这么瞪着我。”
汝华回过头不去看他，垂眸看向地上堆着的雪人。
面前几位官差走近，“抬头。”
仔细对比画像，没有一点相同的地方。
“家中可还有人？”
楚岚淡淡勾唇，“只此一妻。”
汝华看着面前几名官差，有口难言。
几名入院抄查的官兵走了出来，“头儿，里面没有别人了。”
一行人正准备转身向下一户，突然巷口传来动静。
官差转身后退。
一脚正好踢倒了地上雪人。
汝华垂眸掠过坍塌的雪人。
眼底一抹沉色，心底暗恼。
楚岚幸灾乐祸的笑了笑，指腹摩挲她的手心，淡淡的又踢了一下，靴底碾过雪人尾巴。
他一指按在她后颈穴位，看着她绵软无力的躺在怀里，微微眯了眯眼，目光投向巷口处。
短暂一眼，随即收回。
栾子襄似有所感，遥遥向巷子里观望了一眼。
他举步走进巷子，目光巡回在众人脸上。
并没有发现目标。
可有总觉得心底惴惴不安，不舍得离开。
他目光晦明定格在十步之遥的一团雪球上，不可能是扫出来的，一定是有人人为的，上边还有几个脚印。
抬手一指，“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官差颤颤走上前来：“爷，是个雪人，小人方才不小心踢倒了。”
栾子襄眯了眯眼，打量了一眼这户人家的主人。
一男一女。
男人是一张陌生平庸的脸，女人躲在男人怀里，没有露出脸。
他走上前去，目光如炬盯住这张陌生的脸：“地上的雪人是你堆的？”
楚岚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栾子襄料峭眉眼微冷，“是谁堆的？”
楚岚木讷道：“内子。”
栾子襄仔细打量他的眼睛，并非是琥珀色，脸也没有任何熟悉的地方，可他莫名有些看不顺眼。
他撇了眼楚岚，“让她抬起头。”
楚岚眼神微凉，“她睡着了。”
栾子襄冷然凝眸，一把抓住女人的衣袖，将人翻了过来。
楚岚伸手安抚她蹙起的眉心。
栾子襄眉心微紧，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一痛。
女人仍然紧闭双眼，苍白的一张脸，隐隐有痛苦之色，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楚岚淡淡道：“她不会说话。”
栾子襄缓缓抿唇，“雪人是她堆的？”
楚岚叹息：“所以才会着了凉，昏倒过去，太不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