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封锁边境
南魏皇宫,大雪落了一地的洁白,树梢被风吹的哗哗作响。
栾子襄站在回廊上,凝视着冰火两重天的御湖,眼神也被映的幽魅,恍惚中不似凡尘之人,青云长袍被压在黑裘之中,风只能卷起半幅衣袂,袭了一身凌然肃杀。
“王,都已经处理干净了。”昼闫从军队中刚刚脱身,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俯身行了一礼。
栾子襄修长指尖微攥,一枚黑曜石扳指散发出寒芒,“尸体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让人继续搜查下去,不可懈怠。”
昼闫目光微侧,瞧了一眼不成模样的御湖,“王,当时火势太大,宫殿坍塌,人若是掉进了御湖里,这样的天气里必死无疑。”
栾子襄料峭眉眼一点凌然,“那若是没有掉进去呢?若是宫殿坍塌之前,人就已经逃出来了呢?”
昼闫滞了一下,垂眸道:“属下这就派人顺着御湖追出去。”
栾子襄淡淡的看了眼天色:“你说楚岚若是逃了出去,他会选择去哪?”
昼闫眯了眯眼,心底想不出来:“若是属下的话,见到大势已去,定然是保命为上,先离开凉州城,再求将来。”
栾子襄双唇抿成锋利的弧度,眼底一抹愠色,“本王中了他的计,以此人阴诡狡诈的性情,离开皇宫他不会着急出城,他会去摄政王府。”
“那陛下!”昼闫大惊失色,紧握了拳头。
栾子襄抬脚就向外走去,“好一招釜底抽薪。”
马车停在摄政王府,他脚步紧促的走向重明居,任由风雪白了一肩,墨发染霜。
昼闫拿着伞已经追不上了他的速度,踉跄的踩着滑脚的雪,扶着冰冷的墙壁往前追。
“人已经不在了。”
一句话,喊停了栾子襄的脚步。
他霍然回眸,目光久久的停留在偃师身上。
眼底血丝浮现,“师父为什么不拦住楚岚?上辈子他害汝华还不够吗?您费尽心机才让汝华活了过来,现在无异于推她再次下地狱。”
偃师背手,淡淡的瞟了一眼洋洋洒洒的大雪,叹息一声:“拦不住,她愿意跟着走,谁也强求不来,子襄,不必苛责自己,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栾子襄半阖眸眼,面色发白的摇了摇头,“不,还不够。”
天寒地冻,已经到了呵气成雾的地步。
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一般,迈步就往外走。
昼闫着急的撑住伞,“王,雪太大了,追不上的。”
栾子襄缓缓的摇了摇头,“不必再劝。”
昼闫无奈,只能拿出挡箭牌,“王不能让陛下担心,她不会就这么走了的。”
栾子襄脚步顿了一下,脸色苍白,比地上落满一层的霜雪更冷。
他偏头看了一下眼天色,“命人快马加鞭赶到明月关,边陲城镇严查封锁,不能放一个人离境。”
昼闫毫无异议的领命,有些担忧道:“属下省得,王稍安勿躁,保重身体为上,陛下一定会回来的。”
栾子襄淡淡的摆手,转身走回重明居,“去吧。”
他只身走进重明居,屏退了众人。
被子下边已经没有了温度,人已经离开了很久。
他站在床前,目光沉沉的扫过地上侍女的尸体。
微微眯了眯眼,迈步走向被关的死死的窗户。
从木头中拔掉了一只银亮的小刀。
刃口冰冷,不见磨损。
冷冷抿了抿唇,不需要问他也知道,这东西是谁留下来了的。
指尖微一用力,罡气汇聚。
银亮的利器,顷刻间粉碎成末。
是他掉以轻心了。
没想到他竟然水火不侵,宫中的大火没能烧死他,御湖的冰水也没能派上用场……
他回眸掠过飘飞的帐幔,命人进来收拾残局。
下人们战战兢兢的将窗户修好,把第地上的尸体拖走,地上鲜血擦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炭盆里灭掉的火也已经重新燃起,刚刚的一切都恍然似梦。
可是栾子襄知道,这不是梦。
他和衣躺在床上,身边没有一丝温度。
她已经不在了。
出了凉州城天大地大,她如今在哪?
栾子襄心底微痛,一只手缓缓按在心口上,保持清醒的思忖。
雪中行路,就算是按照最快的脚程来算,也最多能走百里地的距离。
距凉州城百里的地方。
东是渝州,西是太行,南是洈水河,北是运城!
运城!
若是想要过明月关到北央。
必定是向北走,到运城……
虽然心底有了答案,可事情却没有丝毫的回寰,仍旧一筹莫展。
天都中楚岚的根系虽然已经被除掉大半,但出了天都,就不一定了……
运城之中必定有人暗中接应他,不然他不可能那般有恃无恐。
凉州城城门大开,踏出了一人一骑。
不畏风雪的赶路,带着封锁边境的命令而去。
昼闫回到了摄政王府,带着一沓名单,呈向栾子襄。
上边写的名字都是秦国公的九族之亲。
苍劲笔直的指尖,紧紧的捏了捏名单。
栾子襄眼底一抹幽光:“把人都绑了,开刀问斩,秦离可以放过,其他人不用留情。”
昼闫闻言愣了一下,“王是记挂着答应秦国公的话,才留秦离一条命的吗?”
栾子襄冷然勾唇,“秦国公都已经死了,本王还在乎曾记说过的话吗?留着秦离的命是为了等着钓大鱼上钩。”
大鱼?
昼闫虽然一时不解,倒也没有追问。
只自觉的照办。
……
秦国公府。
自从秦国公被拿入地牢,府门就时刻围堵着官兵,府上人人自危,早就成了惊弓之鸟,经不起半点折腾。
突然的杀戮来临的时候,一切都还沉寂在安然的雪中,一下刻就是刀口直抵心窝子,一捧热血溅在雪地上,红艳艳格外触目惊心,又格外艳丽多娇。
不大不小的院子里,秦离听着从正门开始传来的杀戮声,第一时间冲向了兰姨娘的房间。
兰姨娘眼睛不好,却也不是聋子,外头杀声震天的嚷嚷的像打雷,轰隆隆打破寂静的雪夜。
她藏在桌子下边,紧紧的攥住桌布,不敢出头。
想着若是儿子就这么离开,也是极好的。
要是带上她这么个拖油瓶,恐怕两个人都要死。
秦离一把推开房门,门板发出“咣当”的响声。
他一进就举目着急的四处观望,却怎么都没看到人影。
床上还扔着插着针线的半件衣服,地上也没有血迹,窗户没有被人撞开。
应该还没有人找到了这里来。
她该不会是被吓到慌不择路,逃出院子了?
这个念头只升起了片刻就被打消了,不可能。
秦离蹙眉,唇抿了抿。
她一定会等他的,要逃也会先喊上他,绝不会一个人苟且偷生。
目光再次巡回房间。
一把掀开了桌布,他弯腰蹲了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人在角落里透着些颤抖。
“母亲。”他一把伸手,将人拉了出来。
“放心,我可以带你逃出去,没了秦府更好,我可以再替你置办一处院子,再不用拘束在这四方小院里……”
话没说完,他目光被一抹殷红灼伤。
眼神一慌,秦离一把扶起瘫在地上的兰姨娘。
她的心口插了一把剪刀,显然不是外边的官兵做的……
兰姨娘用尽最后力气推了他一把,“快走,你快走……娘眼睛不好跑不快,你一个人要好好的活着……”
她这辈子,最怕拖累人。
哪怕是进了秦府的门,抬了姨娘,也不愿意好吃懒做,坚持着自己缝缝补补,做些衣裳出去换钱。
不想占别人半点便宜,也不想没用的活着。
更别说,这个人换成了她的儿子,她死也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秦离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又痛恨她的一意孤行。
从秦家被官兵封锁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为今天准备了,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就八成……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了,晚来了一步,结局竟然会是这样的。
这么多天的努力没有派上用场,她竟然选择用这种方法保住他的性命。
兰姨娘逐渐闭上了浑浊的双眼,神色越发平静,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秦离咬牙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尸体向外走。
门外杀声已经越来越近,几乎要逼到了眼前。
他背着一个人,速度有所下降,堪堪躲在了拐角处花墙后,避开了一队官兵。
再向前走一百米,就是他提前挖空了的院墙。
轻轻一推,就倒下了一摞砖头。
他俯身带着兰姨娘,从坍塌出的窟窿中离开,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昼闫缓缓从墙头上挑了下来,派出了两名轻功极好的探子,紧紧跟住秦离,不要打草惊蛇。
夜深人静处,只有犬吠声响了一下。
凉州城寂寞的仿佛失了人气。
许是从来没有见识过这么大的雪,家家户户都冻得伸不出手,只能安安静静的闭门不出。
又或者是被城中今日的鲜血淋漓刺疼了眼睛,吓破了胆子,不敢轻易招惹是非。
昼闫看了一眼,已经清理的差不多的秦国公府,抬了抬手,命人摘了门匾,又贴上封条。
一场权利的更迭,短暂的落下了帷幕。
他拧眉叹息,只是却有更大的麻烦,找上了门来。
找人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出了凉州城就是大海捞针。
……
百里之外的运城,是迥然不同的一番景象。
一场久违的大雪,引得的百姓格外的新奇观望。
二更的天色,仍然有人游湖赏雪,烫着杏花酒坐在画舫里寻欢作乐。
街上临门的几家孩童,冒着风雪坐在门槛石上,啃着温热的烤地瓜,偶尔还想好奇的舔一舔雪的滋味。
城门果然没有落锁,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暗中动了手脚,马车畅通无阻的驶进了运城。
一进城门,隐约的人声就传进了马车里。
汝华掀开窗户看了一眼,是临近的一艘艘画舫上传出来的,红绫缠在船头,烛火映的水面粼粼有光。
乍一看,确实热闹喜庆。
楚岚凑近她旁边,向外瞥了一眼,最先注意到的却不是画舫,而是不远处开着的一家羊肉馆子。
热气腾腾,香飘四溢。
他对车马外吩咐了一声,“去前边馆子停下。”
临恪大声的应了一句,笑眯眯的问道:“属下今晚能去画舫中睡吗?”
楚岚慵然走下马车,“随意你。”
汝华淡淡瞥了临恪一眼,问道:“你不嫌冷吗?”
临恪有些艳丽的眉眼,笑起来多了几分浪荡气,“这陛下就不懂了吧,那画舫可是秦楼楚馆派出来的,里边有美人多娇,怎么会冷呢……”
“陛下要不要也去见识见识?”
他出了个馊主意。
挨了楚岚一脚之后,他也仍是笑的春风满面,掂了掂腰间银子的重量。
风雪里跑的比兔子还快,一眨眼就不知道蹿进哪家头牌的船房了。
汝华看的竟然有些心动了,目光留恋在湖边的画舫上,拽了楚岚一把,“你跟我一块凑热闹去。”
楚岚没动作,一只手把她拉了回来,眉心微蹙,“你去看她们,能看不能碰,有什么意思?”
汝华回眸看了他一眼,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可以看你碰。”
楚岚毓秀昳丽的眉眼,凝了一层霜,冷抿唇峰,“不去,庸脂俗粉脏了手。”
汝华微微挑眉,“要不你找两个男的也行,丽京城中那些有名的小倌,你不也抱的开心,这总不是庸脂俗粉?”
楚岚眼底一抹愠怒,笑意凉薄又幽眛的打量她雪玉般的脸,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一把,“想跟我上画舫可以,你要是不介意旁观我们亲热,我就遂了你的心意。”
汝华冷不防被他掐了一把,伸手攥着他的衣领不吃亏的掐了回去,瞪着他道:“你要是敢再掐回来试试。”
楚岚低头瞧了她一眼,淡淡伸手抓下了她的手,攥住手心里摩挲,含笑看着她:“我不会跟你计较这些,怕什么汝华?”
汝华眉心微动,“谁知道你会不会睚眦必报。”
他剔羽般的眉尾微抬,心疼的摸了摸她脸上被掐红的地方,意味深长道:“你毕竟是我的女人,我当然会让着你些,只要你别惹怒我……”
“别想着跑 ̄上也有不少我的人,就算是上了画舫,你也走不掉的汝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