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扑朔迷离

“楚岚,你我之间的恩怨,我心中清楚,不用你来教我该怎么做,将来会怎么做。”汝华一把握住栾子襄的手,紧攥的力度泄露了她心底的不安。

她不该这么做,她不该这样敏感,可她心虚了。

她的心虚,直接传递给了他。

栾子襄目光深碧,与她十指交握却感受不到半点暖意。

楚岚如沐春风一笑,“怕什么?”

汝华冷然抬眼,“楚岚!”

楚岚缓缓敛眸叹息一声:“好,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免得气死了他,气哭了了你。”

栾子襄眼尾一抹妖冶的戾气,淡淡的瞟了楚岚一眼,俯身一把捞过她,垂眸轻如鸿毛一吻,落在了她的眉心。

“汝华,去睡。”他微微勾唇。

楚岚修长指间扫乱了棋盘,抓起一把棋子扔在玉盒中,闹得一阵清脆,大珠小珠落玉盘。

他眉心隐忍,冷然盯着栾子襄。

汝华回眸看向楚岚,“你别把我棋子砸坏了。”

楚岚凝望她不语。

许久后,冷谯道:“你既然把他带过来,说说吧,今晚是个什么安排?准备怎么睡?”

汝华左右观望了一眼,“我去睡偏殿。”

她进退维谷,目光游移在两人之间,这才是真正的骑虎难下。

“你敢去!”楚岚眼中一抹幽光,一掌拍在了桌上。

汝华沉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叹息。

栾子襄眉心微动,揽住她推进屏风后,“偏殿碳炉不足,冬日潮湿,别折腾自己。”

掀了被褥,他弯腰直接脱了她的鞋袜,省得她再有想跑的心思。

汝华被推着坐在了床上,神色复杂的抱住他的胳膊,欲言又止。

栾子襄垂眸掠过她的神色,宽慰道:“明日还要上朝,早些闭眼睡下,别担心。”

汝华极缓的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躺了下去。

栾子襄放下帐幔,吹灭最近的灯台,转身走向外间。

汝华心中不踏实,隐约听到了拨弄碳火的声音,火炉烹茶的声音,夹杂着几声谈话……

警惕了许久,没听到打斗的动静,她逐渐卸下了心防,眼皮沉沉的闭上了眼。

睡梦中隐隐约约在想,要每天晚上,都要这么担惊受怕一通,她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翌日,天色方亮。

汝华心有所感一般,朦朦胧胧醒了过来,惺忪的套上外衣,漱口穿上鞋袜。

耳边隐约有清脆的玉器相磕之声传来。

她茫然了片刻,忽然睁开了眼,急步向外走,挑开了珠玉金帘。

楚岚阴沉着一张脸,手中棋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磕在桌边。

栾子襄将将就就的落下一子,听到动静,回眸看向里边。

两人下了一夜的棋,谁都没让谁占了便宜。

汝华愣了片刻之后,忽然有些头皮发麻的感受,脚步顿在原地,没再上前一步。

她长发如瀑散在腰间,外衣松松垮垮套在肩上,露出了一截雪白的锁骨,腰带未束,纤腰盈握,迤逦如春山照水,娇娆似桃李争艳。

楚岚心底又恼又怜,不想她被别人看到,又挡不住这红杏出墙。

他放下手中棋子,目光如炬盯住她:“起这么早做什么?躺回去!”

栾子襄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将炉上新烹的茶水倒了一杯。

汝华扫了楚岚一眼,走向栾子襄,接过茶水抿了一口。

“奏折你昨日都看了,朝堂上不难应对。”栾子襄温色看向她,一夜未眠声音带了几分喑哑。

楚岚眼神微闪,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逼她看向自己,“你要去上朝?”

汝华眉心微蹙,不避讳他的目光,“朕是一国之君,莫非一辈子躲在后宫吗?”

楚岚思忖了片刻,指尖温凉摩挲在她细腻肌肤上,无奈抿唇:“真想去?”

汝华点头。

他起身拢了一把她的衣襟,“我陪你去。”

栾子襄挡住了楚岚的手,“用不着你。”

汝华看向栾子襄,心念微动,他一夜未眠,她担心他的身体。

挣脱了楚岚的束缚,汝华推着栾子襄向里走去,“你今日别去上朝。”

栾子襄抱住她揉在怀里,叹笑:“汝华,我没事。”

汝华推了他一把,倾身将他压在了枕头上,“你等我下朝回来,别离开。”

栾子襄仍未松口,她昨日虽然亲自批阅的奏折,可这是第一天上朝,朝臣若有刁难,也不意外。

他不放心,让她独自面对这些人。

汝华眼眸浅浅一抹流光,俯身吻过他硬朗下颌,深深看进他眼底,“阿襄,别让我担心你。”

栾子襄微微一叹,半阖眸眼,无奈纵容:“好,你要小心应对。”

汝华目光掠了眼身后,“我……”

栾子襄心领神会,指尖绘过她柔软脸颊,“让他陪着你去吧,朝中不少他的党羽,多多少少会顾忌这些,不会给你难堪。”

汝华徐徐叹息:“好。”

“哪个有眼无珠的人挑衅你,回来告诉我,我替你欺负回来。”他殷殷叮嘱,缓缓勾唇。

汝华颔首,眼底一抹明光,“放心,我不会心慈手软,今天若不能立威,他们定会更加放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道理我总要让他们清楚的。”

栾子襄缓缓放开她,没有半分迟疑,“你把握分寸,放手去做。”

朝中局势表面上是分为两派,一方为他所用,一方是楚岚的党羽,但实际都是宦海浮沉多年的老油条,哪有绝对臣服一说。

都是熙熙攘攘为利而来为利而去,真正可用之人不多,他不介意她修枝剪叶。

汝华更衣着冠,淡淡看了眼天色。

楚岚饮完手中茶水,上前握住她的手,越过跪地成群的宫人,走向宫门外车撵。

他指尖落在她得肩膀,“这皇位我给了你,就是你的汝华,想做什么样的皇帝,你说了算。”

汝华撇了他一眼,“你少说两句,我就谢天谢地了。”

楚岚淡淡一笑,眼底幽深莫测,“为什么非要选条最累的路呢?你不去上朝,那些人最多议论个三五天也就散了,可你想要降服他们,动摇他们的利益,这可就不是几句流言蜚语那么简单了。”

汝华不为所动,抿唇如线:“不做昏君就要做暴君,他们要是有本事,只管使出来,莫非我这皇帝,还要怕了他们不成?”

楚岚啼笑皆非,眸中一抹轻散,淡淡附和:“御林军今天任你差使,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别把自己的龙袍也沾上血就好。”

汝华静默了片刻,回眸剜了他一眼,“那是朕的御林军,早晚有一天,它也必须回到朕的手里。”

楚岚饶有兴致颔首,“陛下的就是我的,我的也能是陛下的,你想要御林军,也不必非要以刀枪相见的方式夺回去。”

“陛下稍稍对我怀柔,这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汝华冷笑道:“不必,朕更喜欢刀枪相见,抢过来的东西,才得到的最痛快。”

楚岚不置可否。

车撵停落,过太平宫,入明光殿。

内监拂尘一扬,知道楚岚要旁听朝堂,孟之特地命人在龙椅后设了珠帘。

“公子喝茶。”他轻声奉上茶水,转身走出珠帘。

朝堂上众人互换神色,今日竟然多了一道垂帘,这后边的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不少党众议论纷纷,女帝陛下竟然带了楚公子上朝?莫非是要敲山震虎?又或者是来撑场面?

今日摄政王并未出现,难道也是陛下有意施为?

局势扑朔迷离,众人一头雾水。

孟之俯身一礼,四名女官抱持金瓶玉伞,内监分立两侧奉茶。

汝华余光掠过了龙椅后方的楚岚,一扫而过,步步平稳的站在了最高处。

身前是九阶玉梯,下列文武百官,冠服华锦,各怀心思。

汝华面色如常,静若止水,没有落座,只淡淡端起案上茶水,给了孟之一个目光。

“跪——”

孟之拉长了尖细的尾音,拂尘稳抱。

百官虽有不屑,但也至于御前失礼,一个个倒也规规矩矩的跪在了地上。

高唱:“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久等不到“平身”,众人不免跪的膝盖疼,偷眼向上观望。

汝华淡淡饮茶,仍未落座。

大臣们看她,她也看他们。

从近到远,挨个打量了一遍。

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幸好昨天做了番准备,好歹名字跟职位还是能叫得出来的。

“礼部尚书曹文章。”她缓缓眯了眯眼。

突然被喊到名字,曹尚书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撩袍出列,跪在中间。

“陛下,臣在。”

此人一脸老谋深算,有些年纪但也不算太长。

汝华眉峰缓缓一抬,手中茶盏端在一只手上,声音却冷的没温度,“曹卿年岁几何?”

曹尚书拧眉,犹豫了一下,“臣今年五十有一。”

汝华淡淡的笑了笑,“五十有一,是到了保养身体的年纪,今日还能拖着身子上朝,难为老大人了。”

听这话似是关怀的意思,曹尚书心中疑惑,但想到了自己昨天送上去,请病的折子……

陛下这么说,倒是也合情合理,应该是例行公事的询问,接着就该顺水推舟的准允了他的折子了。

心中有喜也有几分隐忧,“为国家尽忠,乃臣子的本分,陛下不必太过夸奖。”

汝华笑意微敛,眸中沉沉蒙上了一层灰,夸奖?自作多情了曹大人。

一来就要请病休沐,这折子是要给她下马威,试探她的底线。

垂帘后,楚岚淡淡扫了一眼这个曹文章,老是老了点,但也不像垂垂朽矣的模样,这折子送过来,当真是明目张胆的挑衅皇权。

若是他,当杀!

立威就要震服百官,见血最是有效。

“曹大人送上来的请病折子朕看了,写的确实有理有据,合乎情理。”汝华目光凝在曹文章身上,似笑非笑的坐了下来,似在思忖。

大臣们心照不宣,果然女人主事,优柔寡断。

没了摄政王主持朝政,这女帝陛下,该不会大小朝事,都要犹豫不决,思考个半个时辰吧?

那这早朝要开的什么时候?大家都不用回家吃饭的吗?大冷天的谁愿意在这儿站着?

“这样,曹卿的折子朕准了。”汝华随意放下手中茶盏。

大臣们一个个摇头叹息,颇有几分轻慢,果然……

就知道,随随便便就被人糊弄过去,这个皇帝都未必如上一任的黄口小儿汶帝。

不过这也算是好的了,没真考虑个半个时辰,闹得大家吃不起热乎饭。

曹文章越发不屑轻蔑,伪笑着叩头,“老臣,谢——”

“不急!”汝华兀的打断了他,微微一笑。

“曹卿这么多年为国尽忠,也算是劳苦功高,如今落得一身病痛,朕绝不能薄待功臣!”

曹文章摸不着头脑,“陛下,老臣已经心满意足。”

“那是曹爱卿谦辞,朕不愿意,有病就要治病,积劳成疾,自然要少些操劳好好养着。”

“陛下言之有理。”曹文章只能顺着说下去。

汝华淡漠颔首,“这就对了,曹卿向朕上折子,求一旬休沐,朕左思右想,仍觉亏欠——”

“如此,朕特准曹卿,多休半年,好好养着身子,闭门少出,莫要被世俗琐事耽搁了病情,人命关天,朕等着爱卿回来,再续君臣之义!”

半年休假,那还怎么以权谋利?

曹文章错愕,慌忙摇头:“不不不,陛下这万万使不得……臣的病,一旬足够养好了。”

百官暗中发笑,腹诽鄙夷,这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闹出大祸来了。

汝华踌躇一叹,“朕觉得曹爱卿,这还是谦辞。”

曹文章叩头,“老臣绝无此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还愿为陛下效忠几十年。”

汝华抿唇如线,几分凌然,“朕金口玉言,落旨无悔,曹卿不必再说,你有心了,半年之后再来效忠。”

曹文章吃了个暗亏,咬牙吞了口闷气,“是,老臣谢主隆恩。”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礼部尚书之职紧要,一刻也松懈不得,曹尚书休沐期间,就由礼部侍郎卫明暂代其职,管理礼部。”汝华早就想好,曹文章非换不可,礼部尚书这个位置,她早有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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