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想死也难
汝华越发心如铁石，眉梢眼角都带着固执。
楚岚看不惯，抱着她躲开栾子襄追来的方向，一直向山下走去。
他没打伞，两人就这么淋在雨里，谁都不好受，谁都不去理会对方。
直到进了马车，楚岚这才忍不住，拿出雪白的毯子，紧紧的围在她的身上。
“我的戏还没开场，你可不能晕倒。”
他声音不冷不热，却灼烫了眼，攥着锦帕一下下擦干净她脸上的血迹斑斑。
汝华厌恶扫了他一眼，直接打落了他的手，缓缓闭上双眼。
楚岚不露怒色，只将沾血的帕子扔进了碳炉里，“你不想要解药吗？”
他淡淡的问。
汝华冷嘲抿唇，“我要你就给吗？”
楚岚搂紧了一下，笑了笑，“不给，你就不能好好求我吗？”
汝华心如止水，没有跟他逞强的功夫。
楚岚不肯罢手，“现在还想不想回到栾子襄身边？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
汝华强忍住开口的冲动，冷绷着不说话。
楚岚摸了下她光洁如玉的额角，低头蹭了一下，“看来还没伤坏了脑子，这么聪明不肯上钩，那我带你离开好不好？”
“你跟我走，栾子襄找不到你，看不到你，那他就不会被我要挟了。”
他并非是征求她的意见，就是想说给她听而已，马车已经稳稳的下山，直奔凉州城而去。
汝华掀开窗户向外看了一眼，冷风灌进来，楚岚一把关上窗，拉着她往炭盆边去，沉着脸教训道：“你真以为自己是狐狸妖精，有九条命吗？发了热谁也救不了你！”
说完他仍不满意，又加了一句，“你要是死了，栾子襄也别想活。”
汝华不在乎他的态度，冷冷盯住他的脸，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马车要去哪？”
楚岚锱铢必较的报复回去，故意也不理她，置若罔闻的靠在榻上。
汝华心中没底，“楚岚！”
楚岚无动于衷，汝华狠狠地推开窗户，冷风刮起冰雨，刺骨的冷。
楚岚忽的看向她，不喜不怒的勾唇，“拿自己威胁我，你终于学乖了一次，看来你心底清清楚楚，谁是爱你的，谁是纵容你的。”
他关上窗，擒住她两只手绑在一起，另一端缠绕在自己手腕，一用力就能把她拽在胸膛上。
“别挣扎，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怕她硬把自己手腕磨破，他从毯子里伸进去，温热的手摸过柔软的肌肤，占尽了她的便宜。
楚岚惬意将精致下颌，放在她的一只肩膀上，亲呢的耳语，“我们去皇宫，就让栾子襄在这山头上找吧，你猜他把整个凉州城的兵马都派出去，能在山底下找到什么？”
“腐烂的只剩骨头的尸体？还是不辨材质的衣服？”
汝华眼底一抹惊惶，“你去皇宫做什么？军中也有你人？”
楚岚轻笑温润，“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呢？你以为自己还是南魏的大公主，手握权柄吗？他们可不认识你这张脸！”
汝华沉眸，偏头躲开他的触碰，“还不够吗？你已经杀了我一次，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南魏，你有千愁万恨，大不了再杀我一次泄愤，楚岚！你就是个疯子！”
楚岚冷笑，“是啊！我这个疯子，就是要折磨到，你投降认输，哭着喊着说跟我拜堂成亲，举案齐眉，最好再七八个孩子为止！”
汝华脑海中嗡鸣一声，眼前发白。
楚岚掐住她的下颌，指腹用力的抚摸，痴迷于细腻柔软的触感，逼迫道：“哭吧，你哭给我看！哭着求我饶了你！我对你心软的很，汝华你试一试……”
他丢弃了最后的底线，只想换她一抹柔情，可她偏偏不识趣，冷的像块石头，他怎么都捂不热。
她不顾，眼底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只有决绝与固执。
他的痛苦，他的骄傲，在她的面前都没有半点用武之地。
他只能变本加厉的从她身上讨回来，越发显得狠戾，粗鲁，疯狂，直到她昏迷不醒，紧闭着眼，蜷缩在他怀里，逃避一切。
楚岚双眸发红的盯着她看，恨不能把人装进眼里，软弱的一闭眼她就只能是他的，谁也拿不走，自欺欺人也好啊……
可她能脆弱，他却连逃避的权利都没有……
所有人都在推着他向前走。
他必须带领他们大展宏图，必须要为皇室恢复血统，要强硬的夺回大权，又要怀柔的招揽朝臣……
所有人都在为一个信念，迫使他无情，迫使他喋血，只有他自己。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想为她再做一些事，他还想试图挽回她的心，可太难了。
他倾覆得了天下，却逃不过命中的桃花劫，怀里的温柔刀。
“汝华，你不给我机会，我只能自己抢了！别怪我……”
皇宫中厮杀一片，御林军与军机营，长枪长剑，寒甲凛冽。
马车无声入三门，直到宫禁深处，也没人阻拦。
汶帝驾崩，本就已经令宫中蒙上了一层阴翳，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过多久。
皇帝都能被人给一枪挑死，更别说是他们这些贱如蝼蚁的奴婢们了。
天降的大雨，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杀生震天里，最绝望无助的，就是这群弱不禁风的宫女了。
偌大的皇宫，只剩澍月宫仍然平静。
明齐召集了一群大臣们，言笑晏晏的掰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众人心照不宣，从栾子襄的态度里，已经能看出来，这位二公主，定然就是登基帝位的不二人选了。
君臣一堂，各自高谈阔论，俨然已经忘乎所以，竟丝毫未察觉危险的逼进。
马车停在了宫道上，楚岚拿起外衣，披在了汝华的身上，万般无奈的解了她身上大穴，松了她手上束缚。
血液随着毒性游走周身，汝华一下子就疼的痉挛了腰腹，被迫从梦境中跌进了现实。
楚岚悉心搂住她，安抚般拍在她的脊背，轻柔落下一吻，“很快，一切都结束了。”
汝华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知道，今日是注定难逃一劫。
不止是她，还有南魏皇宫，天都凉州。
生难死易，不怕死的人，也有害怕的东西。
临恪敲了敲车门。
“殿下，栾子襄已经察觉不对劲，往凉州城杀回来了，您说吧，清蒸还是红烧，同归于竟是死守城门。”他大义凛然，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楚岚只嗤笑了一声，看向汝华，“他可真是难缠，怪不得能把你缠的神魂颠倒，一颗心恨不能长在他身上。”
“你想见他吗？”他笑问她。
汝华牙关轻磕，声音颤抖，“你设计好了圈套，何必还来问我，我说要你驱逐他，让他有多远走多远，这辈子再不要进凉州城，你能答应吗？”
楚岚略一沉眸，微微喟叹，“我是能对你言听计从，但你能保证他也能吗？汝华，你还在我手里，他怎么会走呢？”
说着他摸了摸她的眼睛，笑道：“你怎么还是傻得天真？栾子襄那么多年都没教会你吗？男人最擅长争勇斗狠，女人才会心慈手软。”
汝华不屑一顾，她已经在他手上吃够教训了，他的话，她从此后半个字都不信，都是骗人的鬼话。
楚岚不在乎，漫不经心的推开了车门，看向临恪，“去吧，让人告诉栾子襄，他的王妃就是在孤手上，城门宫门，都给他打开，只有他有胆量来，不用他杀红了眼，六亲不认。”
临恪觉得自己大概是被磨炼出来，这么疯狂的话，他竟然敢听进耳朵里，面不改色的传令了。
楚岚微微一笑，倾身将她抱下了马车，“汝华，我对他够仁慈了吗？一个城池，一座皇宫，任他来去，想带多少兵马，多少刀剑，都随他的便。”
汝华丝毫不觉得这是仁慈，他定有更大的企图，她一把攥住他的衣服，目光凶狠，“你想怎么样？玩弄人心，让你得到优越感吗？”
楚岚扶着她眸眼微垂，长睫覆下，遮掩住眼中的冷酷与狠毒。
“我原本不想这么做的，是你逼我的汝华，你如果肯听话，好好的待在栾子襄身边，让他跪下来求我，让他自愿把你还给我……可惜……”
他爱恨交织的看向她，“可惜只能辛苦你了，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
汝华不解其意，却察觉到他话中的歹毒。
她眯了好几次眼，目光这才聚焦在了面前宫殿上，是澍月宫。
澍月宫……明齐！
她面色一白，看向他，“你要做什么？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楚岚握住她的手，淡淡看向宫殿上的牌匾，“不喜欢吗？三年前，你不就是在这里，第一次倒在我怀里。”
他转而看向她，眼若横波，柔情几许，寡情几许，“你害怕这里，还是害怕想起当年的事？人总要克服噩梦的，我带你从头来过。”
“汝华。”他缠绵悱恻喊她的名字。
她战栗，不可自拔的抗拒。
楚岚吻在她的鬓发上，唇齿留香，“这次我绝不陷害你，我要你自己来。”
他一只手撑着宫绘油纸伞，一只手揽着她，看向风雨交加里的宫殿。
“先是杀人流血对不对？”他摩挲着她的手。
汝华逐渐放大了瞳孔，面前宫殿窗纸上，一瞬间被泼了上等的颜料，滚烫的鲜血，染红了每一条缝隙。
“楚岚……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眸中逐渐生出水雾，颤颤巍巍不肯落泪，仿佛隔着三年的时光，与三年前的他，比肩而立。
她的噩梦，她的劫数，汝华……你怎么躲也躲不过……他就在你的身边，如影随形。
楚岚抿唇，“这就是你那些年提拔上来的亲信对不对？现在多好，省得被别人占便宜，他们都死了。”
汝华一把甩开他的手，任由自己跌撞在宫墙上，被冰冷的雨水，刺骨淋下。
泪水逐渐与雨水混合，分不清谁更苦，谁更咸，都像玻璃碴子一般锥心刺骨……
“我不会如你所愿。”
她贴在冰冷的宫墙上，逐渐往后退。
楚岚在她又要跌倒的时候，适时的扶了一把，眉眼温情脉脉，“汝华，你要是敢把我的外衣弄脏了，我可要罚你。”
他一只手轻轻松松就把人拉回了伞下，暖了一下她毫无温度的手，“走吧，进殿里看看吧，别冻坏了手。”
她宛若行尸走肉，被他推着向前，僵白着一张脸踏入了温暖的宫殿。
炭盆烧的很足，一进去就热的像身上着火了一样，一脚迈过门槛。
脚下就是淅沥的鲜血。
灼人眼的红，血腥气扑鼻而来。
楚岚毫不在乎的踢开面前碍事的尸体，扶着椅子坐了下来，强迫她坐在自己的怀里，温凉分明的五指，往炭盆里又加了些碳。
“来人。”他淡淡勾了勾唇。
手下应声而动，从纱幔之后，被拖出了一名少女。
衣衫残破，半截身子都被血红染尽。
像麻袋一样，明齐被人毫不留情的摔在了一堆尸体里。
楚岚饶有兴致的挑逗怀里人，眼中是深不见底的黑，“汝华，和当年一样对不对，下一步我是不是该杀了她？”
僵白的神情逐渐破碎，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动了，汝华不可抑制的颤抖。
他当然感受得到，她情绪的起伏，她就坐在他的身上，他能察觉到她所有的感受。
楚岚眼底一抹幽深，用力的吻了她一下，“我说了，这次不一样，我不想再玩弄那些手段。”
他眼神逐渐冰冷如刀，捏住她的脸，逼她看向自己，“这次你亲自杀了她好不好？”
汝华无路可退，她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怨恨，看不出他对自己到底是爱还是恨。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什么！
他要她杀了明齐？
他要她下地狱！
她死死的盯住他的眼，狠狠地，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拼尽全力，打的自己的手腕都在发麻。
“楚岚，你不得好死！”
“……你个疯子！你最好恼羞成怒！你最好把我也杀了！”她话不成话，愤恨而无力。
楚岚白璧无瑕的脸上，微微染了一抹殷红，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擦拭掉这零星的鲜血。
“汝华，这一巴掌，我从她身上讨回来。”
他冷酷的目光扫向地上，已经看不清面目的明齐。
“杂草果然难除根！杀你一次，你不肯死，第二次，孤让你想死也难！你想当皇帝，也要看一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