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血里风花
一夜天亮，冬日的风嚣张如斯，吹断了两棵花树，压塌了两间宫女住的宫室，南朝难得一见，这般放肆的风。
湿润的空气中，仍然带着青荇的清冽，头顶天空阴雨欲来，一切都是压抑的。
栾子襄的心比天气更糟糕，他从地牢走出来，将秦国公写下的名单，塞进袖中，紫衣清冷，眉心紧锁。
昼闫赶到地牢前，奉上手中披风。
栾子襄心不在焉的扯在身上，脚步不停，过朱廊玉户，穿宫阙长桥，任凭长风吹的衣衫猎猎，华袍飞舞。
“王，珍重身体，天冷风重。”昼闫急步追上，边走边劝。
栾子襄在地牢里待了一夜，丝毫没有一丝睡意，他一想到，她正一人面对噩梦，举步维艰，疼的心都要碎了，哪有心情保重身体。
“查到地宫的图纸了吗？”他凝眸一问。
昼闫眯了眯眼，叹息摇头，“没有查到图纸，想必是早被人销毁了，不过地宫出入口已经封锁住了，绝对没有能悄无声息逃走。”
栾子襄缓缓抬了下颌，俊美五官微寒，眉眼一抹冷戾的艳，“去入口看看。”
昼闫愣了一下，“王不可以身犯险，否则王妃回来，非要杀了我们不成。”
栾子襄无动于衷，“本王有分寸。”
才至中庭，两侧已分列了重兵把守宫门，暗处又设了岗哨。
正对着的一面照壁，雕篆古朴，右上方缺了一个角。
栾子襄伸手摸了一下缺掉的角，隔着时间的距离，与她一样感同身受。
昼闫眼神微垂，“王，已经试过了，机关在不断地变化，虽然能打开入口，但进不了人。”
霍然之间，话音才落，就听见照壁突的一震，转了一个圈。
栾子襄后退了半步，眼神紧紧盯住前方，总算藏不下去了么？
……
青石密道中，刹时亮起了灯光。
铜兽灯台旁，正照出了两个依偎纠缠，亲呢中又带着恨意的身影。
楚岚紧逼在她面前，迫她背靠墙壁，无路可躲，只能被禁锢在他的怀中。
汝华淡淡抬头看他，无喜也无怒。
“是不是迫不及待了汝华？”他笑的慵绻，垂眸埋首在她的颈窝。
“我现在就把你还给他，待会儿你听话别出声，否则别怪我欺负你。”楚岚低声警告，不安分的在她身上乱摸，就算她不回应，永远冷着眼瞧他，他也觉得上瘾。
还真是中了毒了，她冷谯看他，他都觉得她风情万种又可爱的惹人。
汝华面无表情的用力掐了他一把。
楚岚轻笑一声，“怎么？知道栾子襄在上面，不愿意被我这么轻薄了？”
汝华靠在墙上，冷漠勾唇，“你不用总拿他来激我。”
楚岚眉峰淡淡清冷，不紧不慢颔首，“听你的，等到了上边就换一换，拿你来激他。”
汝华不回应，心中却忐忑。
楚岚偏不肯放过她，接着笑道：“你说他要是爱江山不爱美人，不肯答应放了我的手下怎么办？”
眼神幽眛，他浅浅吻了一下她的下颌，“汝华，他要是不要你了，我就当着他的面，狠狠地亲你抱你，我们死在一起，谁也别想逃。”
汝华冷看他一眼，“我还不想死。”
楚岚勾唇，圈在她柔软的腰间，一只手摸出一把银亮的匕首，指尖挽出一只剑花。
含情脉脉的贴在了她的颈间，“我是不舍得杀你的，就看栾子襄舍不舍得了。”
他紧搂住她的腰，纵身一跃就出了密道。
天光洒落，淡淡的风吹起两人的发，紧紧纠缠在一起。
楚岚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周围埋伏，目光不冷不热的落在了栾子襄的身上，“又见面了，不可一世的摄政王。”
栾子襄抬手制止了身侧弓箭手，目光只落在汝华的身上，见她安然无恙，这才顺着那只寒光森森的匕首，看向楚岚。
“你想怎么样？”栾子襄睥睨了楚岚，眉心一抹乍隐乍现的杀机。
楚岚揉了一把怀里人柔顺的发，匕首抵在她雪白的颈间，逼她抬头。
他扫了眼栾子襄，“你喜欢这个女人吗？”
汝华被迫抬眼看向栾子襄。
栾子襄眼神一颤，冰冷的心瞬间，柔成温润的春水，他偏头看向楚岚，“你想要什么？”
楚岚更紧的搂了汝华一把，冷然勾唇，“这可不是谈条件该有的阵仗，让你的人关好宫门，退后五十步。”
昼闫看着楚岚这般有恃无恐的模样，恨得牙痒痒，“你不要得寸进尺！”
栾子襄拍了一下昼闫的肩膀，忍下眼底阴翳，缓缓摆了摆手。
众人观望了一眼，依令退后了五十步。
楚岚缱绻一笑，“还真是听话啊。”
栾子襄冷峻扫他一眼，“不必绕圈子，放了汝华，饶你不死。”
楚岚淡淡挑了挑眉，怜惜的看了汝华一眼，“你这个摄政王妃，看来也不怎么值钱。”
栾子襄眼神沉如阴云，指尖紧握发白，“楚岚，移开你的眼。”
楚岚缓缓轻笑，看向栾子襄，“怎么？这就受不住了？”
汝华眼底凝了一层霜，回眸狠狠地盯了楚岚一眼，“你适可而止。”
栾子襄声音发干，低沉喑哑，“汝华，别怕。”
汝华一瞬间情绪翻涌，险些泪水坠下，她直直看向他，“子襄，不要理会他，做你该做的事，什么都不要管。”
栾子襄目光冷凝，双唇紧抿成线。
楚岚心中恨意妒意交织，眼底却仍然在笑。
“汝华，不是说好了吗，你不准说话。”他看向她，眼中一抹无奈。
汝华回眸盯住他，“谁跟你说好的。”
楚岚轻笑一声，却不再看她了，反而看向了栾子襄，挑衅一眯眼。
他在她耳边，含笑警告了一句，“说了要欺负你的，你要是在开口，我就当着他的面，扒了你衣服。”
汝华面白如纸。
栾子襄一瞬间戾气缠身，仿佛跌入了火炉又坠入了冰窖，粉身碎骨的恨意，杀意再也不加掩饰，他霍然抬眼，只想把面前这个男人，碎尸万段。
“楚岚，你若再碰她一指，就去乱葬岗，给你那一百零八名属下岗收尸吧！”
他身上寒气失控是，内力外放，庭中草木同衰，一棵岑天大树，轰然砸在了楚岚面前。
楚岚不怒反笑，手中匕首索性也收了起来，肆无忌惮的将她紧拥在怀里，畅快的又狠狠地吻了一下。
栾子襄的剑已经逼在了他的眼前，寸寸带霜，毫不留情。
楚岚淡淡躲了一下，半边衣袖碎裂也不在乎，只护住汝华按在胸口，浅浅勾唇。
“何必这么大的火气，更过分的我都做了，你能怎么样呢栾子襄？”
楚岚胁着汝华向前一步，含笑看向栾子襄，“收起你的剑，瞧都吓到她了，躲在孤的怀里，不敢抬头。”
栾子襄未动，口中已经弥漫了血腥气，“楚岚，你带不走她，也得不到她，只能逞一逞口舌之快而已，放手吧。”
楚岚被他戳到了痛处，面色倏忽寒了起来，挑眉冷笑，“你怎么知道孤得不到，她意乱情迷抱着孤的时候，可早就忘了你。”
汝华动弹不得，双眼也灌了铅一样，沉得睁不开，只能被他死死的捂在怀里，听着他一字一句的信口开河。
她恨不能一刀杀了他。
栾子襄杀机起了又收，辗转徘徊，却不敢激怒楚岚，怕他报复在她身上。
“楚岚，你不必白费心机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同样的诡计，三年前你已经用过了，留下汝华，本王放你走，你的属下就在宫门外。”
他不想再与楚岚纠缠，只想要回她。
楚岚眼神微沉，略一挑眉，讽刺道：“这么容易就松口了么？看来你比三年前长进不少。”
栾子襄隐忍不发，全都受了，冷谯迎上他的目光，“是么？你倒是越发退步了，竟然对敌人生出了暧昧心思，不舍得放手。”
楚岚不以为意，只淡淡道：“开宫门，出了皇宫，这个女人就还给你。”
栾子襄袖底银剑，飞出直破开了宫门，身上披风翻飞出一抹冶然的红。
“楚岚，不管你是谁，又是什么身份，离开以后最好滚的远远的，永远别在出现。”
楚岚恍若未闻，只弯腰横抱起怀中人，步步走出了宫门。
人间别久不成悲，两处沉吟各自知。
他第一次想让这条路，永无止境，好让他能永远陪在她的身边，没有隔阂，没有嫌隙。
抱住了，她就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石墙巍巍，宫门铜锁，虽然无言，但也都算是见证，楚岚缓缓放下汝华，指腹抚过她鬓边碎发，温存痴狂。
不会太久，他一定回来，守在她的身边。
他松开手的瞬间，汝华身体才恢复了知觉，踩在实地的瞬间，跌退了好几步。
直到跌进了温暖的胸膛，跌进一双发红的眼中。
栾子襄伸手扶住她的腰，雪白的指腹，按在她温软如花的唇上，狠狠地擦拭。
仿佛要搓破血肉，掩盖掉楚岚那卑劣的吻。
他有些暴躁，整个人都像入了魔怔一样，低头压在了她的唇上。
不同于寻常的耐心，只想粗鲁的，霸道的，不顾一切的，宣誓主权。
汝华紧紧搂在他的腰间，闭上了眼。
疼的紧蹙眉心，也一言不发，任由他肆意妄为。
许久他才静了下来，贪婪的审视她的脸。
周围士兵目不斜视，心惊胆战的不敢大声喘息。
汝华喃喃喊他，“阿襄。”
过了许久，才有了一丝反应。
栾子襄深深看她，“我们回去。”
汝华点了点头，攥住他的手向前走。
他却一把拽过她，抱在了怀里，用力的将她的脸按在心口之上。
汝华缓缓埋首，一言不发的闭眼。
栾子襄摔上了殿门，琅嬛宫众人大气不敢出，如同受惊的鸟兽，躲的远远的。
他抱着她，径直走向珠纱摇曳的拔步床，俯身将她放下，却又不起身，只不容抗拒的逼视她的眼。
“汝华，你是谁的？”他声音喑哑，尾音微微颤抖。
汝华伸手，缓缓覆上他冷若神只，不近人情的脸。
“阿襄，我是你的。”她毫不遮掩。
栾子襄摇头，攥住她的手。
汝华任他握住，无力辩驳什么。
栾子襄陡然加重了声音，“再说一遍，汝华，你再说一遍……”
汝华缓缓抬眼，“我是你的……是你的啊……是阿襄的！”
栾子襄缓缓抿了抿唇，阴翳未散，狠戾仍在，一只手将她拽进了怀里，禁锢在身前。
“汝华，对不起……对不起……”他附在她的耳边，痛彻心扉的低语，“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半步了，没有下次了，不能再有下次了，你听话不要乱跑，让我护着你，让我爱你……”
“汝华，我不能失去你，你就是我的命，我死也要死在你身上！”
他眼中逐渐蒙上了血红，轻而易举的将她压在了身下，意乱情迷的扯住她的衣裙，却又停住了动作，只紧紧拥住她。
用力问：“你知道我多爱你吗？”
汝华一寸寸抚过他的脸，“子襄，我知道。”
她心底一疼，打翻了五味瓶，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没有你，就没有汝华，御湖里的花灯，三月里的桃枝，凉州城的垂柳依依，上元夜的糯米汤圆，从朝堂诡秘到战称沙，身上的伤，剑下的血……”
“上天给了我一条命，给了我新的名字，可这都不是真的，我看不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无瑕理会我，子襄，是你让我活了……”
她脸颊温度滚烫，贴在他的胸膛上，是他命里的朱砂痣，一滴心头血。
栾子襄俯身覆上她的唇，吞下她所有的话，仿佛尝到了枝头红梅，蕊中清蜜。
天翻地覆也罢，只要她不离不弃，他甘愿为她疯，为她乱，管什么今日明日，他现在就要得到她，占有她，囚住她，再不让闲杂人等，接近她一分一毫。
“汝华，你要好好记得你说过的话……”
“你要好好管住你的心，记住你爱的是谁……”
“你只许为我哭……为我情迷意乱……”
“汝华……”汝华啊……
“你哪天要是不爱我了……万一不爱我了！一定要亲手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