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亲眼看您下葬
雨后空气湿润，奉轩楼外翠竹亭亭，从雅间内看出去，一片盎然。
丝毫不像是入冬的模样。
秦国公上却没心思欣赏美景，只看着手中杯子，怔怔的发呆。
不一会儿又抬头看向天色，面色微微带着几分焦躁。
该不会是不来了吧？
他也真是糊涂了，竟然真信了那个林白溪的话，在这儿等了这么长的时间。
这要是被人撞见了成何体统？
叹息着喝尽了杯中的茶，秦国公绷着一张脸，正准备结账走人。
没想到突然有人敲响了门。
继而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一条水绿裙摆，一双素白的鞋。
一顶轻纱斗笠，被掀开了一条缝隙，漫不经意的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国公就这点儿耐心，可成不了大事，咱们还没谈，怎么就着急走人了呢？”
汝华坐在椅子上，淡淡一笑，反客为主的品了一口茶，“呦，参茶！国公最近养生呀！”
秦国公悻悻的坐了回去，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扫了她一眼，“你这女子，说话可真是刁钻，你可知道，上一个这么嚣张跋扈，对老夫指手画脚的女子，还是当朝大公主，现在尸骨都已经寒了三年了。”
汝华眼神微闪，笑容可掬，“承国公吉言，白溪自会珍重身体，至少也要活到亲眼看您下葬！”
“你到底是来合作的？还是挑衅的？”秦国公气的剧烈咳嗽了两下，一双老眼不悦的眯着，浑浊中带着几分犀利。
汝华“啧啧”轻笑一声，“果然老年人肝火旺盛，瞧瞧这咱们好生寒暄着，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呢？要么就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呢，国公好歹也是一品上的官衔，岂能被比下去？”
秦国公冷笑着灌了一口茶，看来栾子襄果然是瞎了眼，不然就是猪油蒙了心，此等刁钻刻薄、舌灿莲花的女子，娶回去是嫌自己命大，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你要没有别的话说，咱们就早早散场！”他甩了一下袖子。
汝华挑眉，“好，那就废话少说，国公今天既然既然来了，那结盟之事，必是也有所心动。”
“你我合作，咱们各取所求，岂不是两全其美？”
秦国公眯了下眼笑了一下，“且慢，我可还不知道，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你一介他国女子，非我族类，只怕是用心险恶。”
汝华跟着笑，“国公所言极是啊，但自古以来，但同族之间手足相残，父子相杀的故事，数不胜数，何必拘泥于这些东西！”
“国公既知我是异族人，那我也不瞒国公，离国之前，我是向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保证过的，此来就是为了北央，数万子民，安生乐业。”
“南北相争，民不聊生，我北央皇帝却不思进取，甚至将欲抑武崇文，为求一安身立命之法，我自然要另辟蹊径。”
“这么说，你来南魏和亲是假，真正的心思，是要祸乱我南魏河山？你好大的胆子！”说着，秦国公霍然站了起来，指着汝华骂道。
“我就说，北央林家与我南魏摄政王府誓不两立，怎么好端端派了个林家的女子前来和亲，原来你们竟然打的这等算盘。”
“好啊，今天你算是全盘招供了，这等放肆之话，你都说的出口，我倒是要看看，到了公堂之上，栾子襄还护不护得住你！”
秦国公眼睛精光乱飘，一把拍了下桌子，茶杯都跟着抖三抖。
汝华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摸了摸手边斗笠，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唉，秦公爷何苦来哉？”
“年纪大了，少学些花里胡哨的把戏，您今天要在这儿闪了腰，我是不是还得赔你医药费啊？”
“你说说，您也不是等闲之辈，南魏的大好河山，就放在眼前，那您不想摸一摸传国玉玺，不想试一试龙袍加身，是什么滋味？”
“胡说八道！”秦国公脸一白，吓得胡子都歪了，这戏也唱不下去了。
“老夫乃是两朝重臣，忠心耿耿，你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他一副慷慨就义，高风亮节的姿态。
“知道您是两朝重臣，位高权重，我这不是才找上的你么！要不是看在这一点上，咱们也不能有今天这等见不得人的私会嘛！”汝华眼底藏着刀子，面上笑盈盈，水绿色衣杉下一截雪白如玉的手腕。
“私、私……会？！咳咳——”秦国公险些咬断了舌头，这是何等放浪形骸之词！简直是又有辱视听！
“快喝口水，别急坏了身子。”汝华伸手，担忧的递过去一盏茶水。
秦国公被她一手按回了椅子上，如坐针毡的捧着一盏茶，浑身僵硬。
他要是早知道，这林白溪是这等德行，打死也不亲自前来，势必要秦离那小子出面对付。
“国公您看，咱还吵下去吗？还是说先谈正事？”汝华淡漠一笑。
秦国公面如菜色，“谈正事！”
“早这样多好，非要闹着威胁我，好歹我也是战场上打败过，你们南魏摄政王的人不是？想要出去揭发我，你也要走得出这扇门！”汝华冷笑一声，眼底一抹讽笑。
“既然是合作，咱们就该言而有信，今日初次见面，我也就大人大量，不计较这点小小的摩擦了，但咱们有言在先，要再有什么花招，我立时要你命丧黄泉。”
秦国公勉强露出一张笑脸，“好说。”
“国公现在知道我的目的了，我之所愿，那就是两国息战，让我北央得以休养生息，国公的目的，是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我所求并无冲突，不如联合起来，携手同心！”
“国公也知道，我一外族之人，在南魏一无根基，二无依靠，就算是别有用心，也不是国公这种两朝重臣的对手，对您没有任何威胁！”汝华眼神犹如深渊，笑意深不见底。
秦国公心中腹诽，这可不是没有任何威胁，莽夫一怒，至少也血溅三尺呢？你刚刚可还差点想杀了老夫灭口！
但这提议确实不错。
“你与我里应外合，扳倒栾子襄，南魏也不全是争勇好斗之人，朝中便是他栾子襄咬住不松口，非要闹得人心惶惶，狼烟四起！”他不遗余力的怂恿汝华。
汝华微微勾唇，“国公别心急，杀了他是治标不治本，要真这么简单，我一把毒药了结他就好，还来找你合作做什么？”
秦国公沉了口气，不答话。
汝华也不着急，“南魏皇帝虽然年幼，却我不是无知之人，你与栾子襄就是天平两端，皇帝绝不会看着朝中风向一边倒，而坐视不理。”
“除草要除根，我看中的是国公潜龙在渊，何不一飞冲天？拿下皇位！”
也不知道是不是胆量被这林白溪给练出来了，还是怎么样，现在听着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他竟然也能淡定的坐着沉思了。
秦国公想想又有点烦躁，谁不知道当皇帝好，关键这是想你，想当就能当的吗？
“说的倒简单，你是不知道其中厉害！”他鄙夷的扫了眼汝华。
汝华不甚在意，只一笑而过，“知道国公为难，我这不就是来向国公献上锦囊妙计的！”
秦国公：“你有何办法？”
汝华眉峰一寒，眸如秋水，“御林军韩乔！此人你可认识？”
秦国公嗤笑，老夫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自然认识！你不用想着策反此人了，他一向保持中立，三年来，老夫可没少在他身上花费功夫，可偏偏他就是个死脑筋，只想着置身事外！”
汝华冷笑阴桀，“谁说要你策反他了！我是要你利用他！”
秦国公握拳，“此话怎讲？”
汝华微微抬起下颌，“我昨夜才听到的风声，这个韩乔似乎已经向摄政王府投诚了。”
秦国公半信半疑，这三年里不只是他，摄政王府还有汶帝，都向韩乔抛出过橄榄枝，可此人全都回绝了，怎么会一夕之间突然投靠摄政王府呢？
“你确定消息无误？好端端的，韩乔怎么会投诚摄政王府？”他眼含质问。
汝华不屑一顾的瞧了他一眼，“国公，这就是你不懂了，摄政王府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
“哦？哪里不一样？”秦国公拧眉。
汝华眼底一抹幽光，“现在摄政王府，多了一个明齐公主。”
“国公应该是知道，这个明齐公主的吧？至于这个明齐公主为什么要与摄政王府联合，此事我倒是，不怎么清楚。”
“我只知道，韩乔见了明齐公主之后，一番交谈，这才投靠的摄政王府。”
她知道秦国公知道三年前，明齐是怎么死的，有意如此说，引人联想。
果不其然，秦国公听后顿时陷入了沉默。
明齐公主！
他当然知道，明齐公主为何要投靠摄政王府，再没有人知道的比他更清楚了。
圣旨写什么大病求医，根本就不是如此！
明齐公主明明就该死了，天知道，她怎么阴差阳错又逃了出来！
这一逃出来倒好，她恢复了身份，自然少不了投靠摄政王府，说出当年的真相。
这栾子襄，若是知道三年前汝华公主根本没有得什么疯病，更没有杀害皇妹，自然是要重翻旧账的！
此事几乎不用想，也知道其中牵扯到的都有什么人，这么看起来，栾子襄招募韩乔，乃是势在必行！
加上一个明齐公主，从旁说服，讲出三年前的真相，韩乔会投靠摄政王府，那倒也不稀奇了。
“你有什么良计？”秦国公嗫嚅双唇，心底有些颤抖。
现在栾子襄只怕更是恨他入骨了，不为刀俎，便为鱼肉，他只能先下手为强，才有一线生机！
汝华笑意更深了一分，鱼儿上钩了。
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既然韩乔如今已经是摄政王府的人，那皇宫的安全，可就难以保证了，何不……借刀杀人，再栽赃陷害？”她眼中潋滟似水，话中暗藏杀机。
“既然皇帝早晚要死，国公何不助摄政王府一臂之力，先下手为强，杀了皇帝，栽赃御林军，到时候再顺藤摸瓜，牵连出摄政王府！”
“到那个时候，他们就是谋害皇帝的逆臣，万死难赎其罪，天下人口诛笔伐，而国公！就是拨乱反正的英雄！”
“当然——事后，还需要国公法外开恩，摄政王府的大罪，不要牵连到我身上才是！否则那我可就真要，血溅三尺了……”汝华缓缓勾唇，放下手中杯子。
“国公以为，此计如何？”
秦国公心中波澜未定，尚且还在恍惚之中，嗓子都有些发干，许久之后，才怔怔的抬头看了汝华一眼。
“妙，甚妙！”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杀人，就要被人杀。
只是这个林白溪，一介女流之辈，竟然有如此深的城府，手段阴诡非常！
真是让人不可置信。
但这也就说得通，明月关一战，为什么她能赢了栾子襄，为北央扳回一城了！
心中虽然生出戒备，面上秦国公仍然是一副淡然镇定的面孔，“放心，本国公定不是过河拆桥之人，既然合作，自然是要有一份儿诚信在的。”
汝华黛眉如勾，微微一挑，“如此甚好，你我各取所需。”
“国公，来！清茶代酒，共饮一杯。”她笑意氤氲，斟满了两杯茶。
清脆杯子一碰，两杯茶水，共着心事算计，各自饮下。
汝华眼神比茶水更彻骨剔透，呵，借刀杀人？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谁才是被借的这把刀呢？
这一次，她不会再输！
仇人一个个，都得死！
而秦国公，败就败在，他根本不知道坐在对面的人，到底是谁！
三年前，就是他，举荐楚岚入宫伴在詹尔身边，才有了今天这般狼藉的景象！
她这一招，一石二鸟，不只要彻查禁军，换掉韩乔，更要扳倒秦家，重整朝堂！
“茶也喝了，事也谈了，国公别忘了，行动前千万给我消息，我来替你，拖住栾子襄！定不让人坏了国公的好事！”
一声幽眛的笑，“告辞。”
汝华淡淡起身，拿起身旁斗笠，轻纱一荡，掩落朱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