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师出同门
庭下白梅凝霜，乍起落满肩头。
韩乔四顾无人，一只手按在了照壁上，地上黝黑裂开了口子。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飞身跳了下去。
假山后，汝华眼神微冷，缓缓走了出来，伸手抚摸了一下照壁。
这座皇宫中，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雪白指尖落了一片白梅，寒风乍起之时，地上多了一条裂缝。
照壁在她掌心，碎掉了一角，石头渣子“哗啦”坠了一地。
汝华纵身一跃，头顶裂缝关合。
眼前一条密道，四壁青灯。
头顶是浮雕吊顶，九龙腾空，中间一盏紫金莲花，明珠银盆般闪烁。
地上绵延宫阙繁华如梦，玉马金堂，巍峨之势，丝毫不逊色于底地上的皇宫。
是谁造就了这座地宫，又通往何处？
汝华抬手摸了摸嵌在石壁上的灯台。
有尘土一个指尖深。
看来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她脚步不停，直顺着玉白大道，一路过主宫，鲜艳丹柱擎天，彩绘着看不清面目的奇珍异兽。
走了几百米，几乎能够确定，这里并没有机关。
但这么辽阔无边的建筑，足以容纳一支万人军队！
若是……
汝华不敢接着往下想。
这地宫定然不是睿帝建的，否则当年不会不告诉她，可若不是睿帝。
谁才是主人呢？
皇宫地下，这么浩荡的建筑，怎么可能瞒天过海，不让皇帝知道呢？
汝华想不出结果，便作罢。
小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到了出口。
陌生的环境。
似乎是座荒废的寺庙。
庙中一口大钟，缺了一个口子。
顺着向后院走去。
一路是上百间厢房。
油灯照亮着几十间。
汝华贴在门边，手中短剑一勾，纵身进入了房中，脚步轻静如猫。
一间房，简陋的暴露在视线内，一床一桌一盏油灯。
桌下一只掉漆的木凳，没有人在。
汝华黛眉一紧，关上门离开了。
接连查看了三个房间，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一排厢房都没有住。
韩乔当真来了这里？
汝华忍不壮疑自己是看错了。
握在剑柄上的手微紧，指节玉色发白。
头顶天空，呼扯了一下，一道惊雷劈下，白光瞬间闪亮了周围。
汝华回眸扫了一眼，远处有一扇角门，只是被枯藤遮掩住了。
夜里黑漆漆的一片，若不是头顶一道惊雷，她根本看不到。
心中一万个念头闪过。
站在角门前，汝华犹豫了一下。
上辈子一百部恐怖片的惊悚情节在脑海中闪过……
角门后，更黑了。
心底暗骂了韩乔一声，她迈步走进了黑暗中。
似乎是片荒凉的园子。
草长了一米高。
汝华拔出剑，砍倒了一片。
只不过走到深处，很难辨别方向。
站在原地环顾了一下，她正准备顺着原路返回，忽然耳边听到了人声。
追着人声的方向走。
她走出荒草萋萋的园子，藏在黑暗里身靠老树。
已经有了灯光。
面前是一堵墙。
几个人就守在旁边。
似乎是在值守。
墙后的一处房子中，灯光最亮，隐约能看到窗纸上，投下的影子。
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
汝华能够确定，其中必定有韩乔。
她身影随风飘荡了数米远，贴在墙壁上，弯腰捡起了两块石头，弹指间坠在了墙壁后。
“谁？”
拔刀的声音冷冽，值守的影子，瞬间飞了出来。
汝华出剑没有犹豫，惊雷落下之时，地上血淌了一地。
三具尸体躺在墙下。
汝华一刻没有多久，目标明确直奔着灯火通明的房子而去。
一叶悄然般伏在了屋顶，掀开一块青瓦。
“有动静——”
临恪愣了一下，目光看向韩乔。
韩乔心底一紧。
临恪皱起了眉头，“你被人跟踪了？”
韩乔眼底一抹疑惑，“不可能，我走的地下。”
楚岚眼神晦暗，扫了临恪一眼，“出去看一下，把闯入的人找出来。”
临恪从窗户中直接翻了出去，墙壁外只看到了几具尸体。
四周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房顶上，汝华呼吸屏住。
她指尖一凉，眨了下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她看到了韩乔？还有……
楚岚？！
冷风贴着肌肤滑过的瞬间，头顶又是一抹惊雷闪电，照亮了天地。
房内，楚岚放在唇边的茶一顿，眸光一低，铜杯中倒映出了一抹明光。
方向正是从头顶。
他眉眼一凌，霍然抬起了头。
汝华刹那间飞落了房顶，仓促间撞到了背后一棵细弱的树上。
惊慌下抬眼，面前一颗血红的菩提子破窗飞了出来。
手中短剑一抬，刀戈喑哑，擦出了一道火星。
“哪里逃？”
楚岚出手的瞬间已经站起了身来，窗扇咣当一声洞开。
汝华退步的瞬间，本以为会被发现。
没想到窗户被打开的瞬间，一道冷风同时钻入了房间，扑灭了灯火。
头顶明月已被阴翳的黑云遮住，只剩轰隆隆的雷声，天地一片黑暗。
韩乔立时解了腰间的剑，“殿下，接剑。”
楚岚已经站在了夜幕中，只是四周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偷听者。
手腕一转，雪亮长剑半空中翻旋，游龙飞舞，直奔了三点钟的一棵老树而去。
汝华眼底冷意乍现，如一团雾似的，消失在了树后。
一招不中，楚岚一抬手，长剑掀起木屑，飞回了他手中。
黑暗中，不辨对方面目。
汝华眼中泛红，眉心蒙霜。
杀了他。
没有一丝的迟疑，心念所至，她同时飞出了三步。
长剑短剑相交的瞬间，各自一震。
招式相撞，武功路数一模一样。
楚岚眼底一抹清寒，刹那间，闪过了数个念头。
是谁？
与他师出同门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已经死了，他亲眼目睹，死的不能再透。
另一个——
栾子襄？！
短剑对上长剑，讨不到好处。
汝华进退间，留了余地。
只贴身近搏。
屋内，韩乔费劲千辛万苦，点亮了灯台，冷风一吹又灭了下去。
光乍起的瞬间，汝华运功暴退，闪到了背光墙角。
楚岚微凝了目光，灯火亮起又被扑灭的瞬间，实在太快了。
他根本来不及看清楚是谁？
但却分清了男女。
此人绝不是栾子襄。
可不是栾子襄还能有谁？
死了三年的人？
尸骨都腐透了，怎么可能再出现？
“装神弄鬼！”
他心底一寒，剑走偏锋，直取对方前心。
汝华手中短剑，却更快了一步。
他分神的片刻，她就已经动了手。
浓稠的鲜血顺着剑柄，沾了她一手。
霍然一拔，汝华直接退离。
肩膀上的长剑，同时拔出。
两败俱伤。
顺着墙壁外围离开。
汝华飞快的撤离了这荒庙附近。
大街上空荡荡一片，各家各户大门紧闭，头顶上逐渐有雨水落下。
唇色微微一白，她伸手摸了摸肩头，倒是不是什么大伤。
靠在商铺屋檐下，躲了躲雨。
没想到——
韩乔竟然给了她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只是可惜，没能杀了他。
偏了两寸。
……
寺庙中。
临恪关上了窗，眼底一抹焦虑。
“这可怎么办？也不知道来的人是谁？韩乔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
韩乔瞥了他一眼，“那个人或许只是误打误撞呢？”
临恪挑了挑眉，拿起一旁伤药，嘟囔道：“我可不信有这么巧的事，这个人若是从宫中，一路跟着你出来的呢？”
“殿下，御林军这么多年的根基，难道就这么舍弃吗？”韩乔拧眉叹息，心中自然不舍。
这几年，他周旋在三方势力之中，好不容易保住了御林军，要是就因为，今夜之事功亏一篑，那可真是可惜大了。
楚岚随意包扎了伤口，目光浅浅扫了韩乔一眼，“无谓的风险，不要多冒。”
他心有隐忧，也好奇这个偷听人的身份。
明明不可能的事，除非偃师背地里又收了新弟子。
否则这件事，解释不通。
韩乔见状，脸色白了一下，却没再开口。
临恪接话道：“就是，殿下这么高的武功，竟然都被伤了，这人看起来确实不好招惹，也不知道效忠于谁？”
韩乔眯了眯眼，方才的发斗，他隐约看到了一点儿，“殿下，臣方才看那人的功夫，似乎跟您如出一辙？”
临恪愣了一下，这怎么可能？
楚岚眼神沉了一下，“此事古怪，派人去找偃师问一问。”
临恪摇了摇头，“殿下，您怕是忘了，偃师现在躲着不肯见我们呢。”
自从在丽京城，偃师带走了林白溪之后，再找过去已经是人去楼空，这么长时间了，他也从没再主动联系过。
以偃师的武功，派人追踪肯定也是追不上的，临恪索性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韩乔不知道其中内情，只以为是偃师本就目无下尘，逍遥自在惯了，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他不见，你们也要派人去找，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查到水落石出为止。”楚岚显见的收起了寻常的散漫，眉眼凛然逼人。
这件事情，若是不查清楚，势必会成为心结。
偃师做过什么，他必须问清楚。
临恪撇了撇嘴，“是。”
“殿下。既然韩统领不能回去了，那不如这件事情就让他帮着属下一起查可好？”怎么着也得拉上一个替罪羊，万一到时候找不到偃师，也不能都怪到他头上。
临恪心底暗打着小九九。
韩乔缓缓看了他一眼，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楚岚不看都知道，临恪打的什么主意，“不成，他还有一件事要办。”
临恪疑惑的扫了韩乔一眼，“他都不能回去了，还有什么事可办的？”
楚岚眸光微抬，琥珀色眸子剔透玲珑，带着几分凛冽，“替我找人。”
韩乔想到那一封信，眼神微闪，“殿下是说——约见林白溪？”
楚岚神色微凝，“你虽然身份暴露，但他们也不至于行动如此迅速，能在短时间内把消息散布出去。”
“明日你去约见她，只管把人带回来便是。”
韩乔点了下头，沉了沉目光，“既然如此，那今夜臣还需先回宫中。”
……
琅嬛宫，守夜的宫女，被殿外震响的雷声吓醒，心脏直跳个不停。
哗啦一声，一阵风将内殿的窗户吹开了。
宫女掀开被子下了床，慌忙点亮了一盏灯，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内殿。
伸手费力的关了窗。
这个天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吓人了？
她有点儿不放心的往床上看了一眼。
王妃不会被吓着了吧？
宫女犹豫了一下，端着灯台走进纱帐。
忽的一下，纱帐被人掀开了。
宫女吓得七窍生烟，手中灯台一下子摔在地上，灯光扑灭。
“奴婢该死！惊扰了王妃！”
“没事，回去睡吧。”汝华声音淡淡喑哑。
宫女不敢抬头，拿着灯台跑了出去。
汝华蹙了下眉，淡淡的叹了一口气，指尖一滴殷红鲜血，坠在衣服上。
她下床点亮了床边的灯，从抽屉中翻出了从前的伤药，沉默的敷上。
血肉表皮，黏在了外衣上，有点疼。
她咬了下牙，没发出一点儿动静。
拿出干净的白布包扎完成后，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惫。
焚毁了沾血的衣物，熄灭了火。
外边已经下了不大不小的雨，她方才一路急着回宫，打湿了头发。
好在紧赶慢赶，没有被人发现私下出了宫。
她坐在香炉前，淡淡的等着头发干，窗外雷声仍然在响，仿佛一下下砸在了心上。
汝华微微抬起了下颌，原本以为再简单不过的事，开始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现在再凝望这座皇宫，她仿佛又成为了局外人，迷雾重重，谁才是最清醒的那个？
御林军统领韩乔，最是忠心耿耿不过，谁不知道，他这辈子效忠的只有睿帝一个。
可是怎么会变了呢？
他为什么与楚岚之间扯上了关系？
本来她以为韩乔最多不过是暗中结党，深夜外出，是为了见朝中官员。
没想到……
看起来，三年前韩乔不是擅离职守，没有巡查到澍月宫，而是早就知道了一切，故意调开了御林军，为楚岚创造时机。
这一切都在算计之中，若不是今夜亲眼看到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最后韩乔竟然也是楚岚的同党！
想要她死的人，可真是不少！
可她到底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