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徒儿回来了
宫人摇了摇头，“殿下多虑了，除了殿内伺候的人，没有外人来过。”
“不止如此，林将军也没有离开过明寰殿半步。”
楚岚摆了摆手，宫人应声而退。
他推门步入明寰殿，并没有忘记，殿中还有一条通往将军府的密道。
“转身，闭眼。”
汝华笑意氤氲，伸手推了他一把，把人堵在了屏风外。
楚岚转身退后了两步，却并没有闭眼，屏风高阔他也看不到什么。
她换了身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频频入耳。
他目光顿了下，微微偏头。
汝华淡淡走了出来，素衣白裳，回眸望他一眼，“我想再见去一次城东。”
楚岚多看了她一眼，他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这般衬这白衣。
“快要午时了。”他瞟了眼天色。
汝华浅笑，“午时又怎么样？我还不饿。”
楚岚不予置否。
她上前拽住他胳膊不放，“我这几天头晕眼花，说不定是偃师扎错了针，治错了病，万一他要回来了，我得找他算账啊。”
楚岚垂眸瞧了她一眼，“算什么账？让他收你为徒？”
汝华嗔怪一笑，“何必说的这么直白。”
楚岚仍未松口。
“我都已经有了内功了，这总归是件好事吧，说不定他见我天赋异禀，后悔死了，认下我这个徒弟呢？”她眨了下眼，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
楚岚抿了下唇，伸手按下了她的手，“不要动手动脚。”
她现在的模样，倒有几分让他安心了。
“你真想当他的徒弟？”楚岚略一叹息。
“是啊。”汝华轻笑点头。
楚岚了然颔首，“孤陪你一起去，绑了他在椅子上，也要让他同意。”
汝华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心，甩开他的手，“省省吧，我自己去，他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我不成。”
她有事要办，自不能任他跟随。
楚岚没有阻止，给了宫人一个目光，目送她走远。
“殿下。”宫人入内奉茶。
楚岚放下了茶，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汝华出了太子府，直奔了城东客栈而去。
客栈里偃师的房还没有退，只是人在不在，并不清楚。
但她只能赌这一把。
她知道，楚岚或许就在身后跟着，毅然决然的敲了敲面前的门。
“大叔。”她敛眸。
里边安静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正当汝华失望转身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了。
偃师扫了眼她，“还不进来。”
汝华愣了一下，侧身走了进去。
偃师目光瞟了眼客栈拐角，一转眼人就飘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楚岚。
“你们倒是有闲情逸致，在老夫这儿玩什么把戏？殿下跟到了这里，可以放心了，老夫不会伤她一分一毫。”偃师没好气的训斥道。
楚岚被人抓到现行也不惭愧，仍旧淡然自若，抿唇道：“她想要拜你为师，偃大人可以收了。”
偃师冷笑，“什么时候做师父的收不收徒弟，还要弟子晚辈来指手画脚？”
楚岚回以一笑，“她嫁给孤之后，一样该叫你一声师父。”
偃师语塞，气的脸色又黑又红，“你休想！天底下的女人，你娶谁老夫都不管，只这丫头不行！”
楚岚漠然转身，“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的。”
偃师跟他说不明白，转身回了房间，重重的关上了门。
“你不是想拜老夫为师吗？我告诉你丫头，想要做老夫的徒弟也不是不行，只一条，绝不能嫁给门外刚走那小子。”偃师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索性直接把条件给她讲明白就。
反正本来就是他的徒弟，再收一次，也无妨，可她要是嫁给了楚岚，往后保不齐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岂不是半辈子都毁了？
汝华仔仔细细的看了面前偃师一眼，双膝一弯，郑重跪地。
“你不要企图用这种办法，胁迫老夫，反正只这一个条件，你自己掂量吧丫头。”偃师无奈的冷着一张脸，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怎么这丫头，两辈子都没能逃出楚岚那小子的掌心？再活一辈子，她还是不长一点记性，就被这一个人吃的死死的。
“师父，徒儿回来了。”她抬眼，泪水止不住模糊了双眼，声音喑哑颤抖。
偃师当场呆住，如在梦中。
汝华却已跪地一叩，缓缓起身。
“无论当年师父到底有没有帮他，但这条命是师父给的，再造之恩，汝华记下了。”
她泪痕犹新，眼底却已无悲伤。
片刻后，偃师一抹苦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肩膀，不知想到了什么，长叹了一声。
“到底还是回来了，只是没想到，选在了这么关键的时候。”偃师摇了摇头，“你若是再不醒过来，师父真不知道，能不能阻止得了这一段孽缘。”
“只差一步，大错铸成。”汝华淡淡回眸，好在没有真到底不可挽回的余地。
“师父施针之后，我已能感觉到体内异常，内力越是凝聚，记忆越是呼之欲出。”
“但能想起来这些事，更多的是依托了别人的点破。”
若是没有遇到明齐，或许她真的会成为白溪，又或者会在嫁给楚岚后，才想起所有的一切。
“想起来便好。”这样他也就安心了。
偃师微微一叹，从今往后这一桩心事放下，他就能真正的浪迹天涯，再不过问这些恩怨情仇，儿女情长了。
“我想要师父助我一臂之力。”汝华目光掠过门外，又缓缓的移向面前偃师。
偃师略一蹙眉，“你要做什么？”
他虽然看不惯楚岚的行事作风，但却也忠心不改，绝不会做出背叛之事。
汝华抿唇，心中微微一痛，“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忠于楚岚，但此事师父不愿说，汝华便不问。”
“师父放心，我不会逼您对付楚岚，但是您也看到了，他对我不放心，门外定有别人暗中盯梢，我不能露出破绽，更不能轻易离开这里。”
偃师缓缓侧目，他的功夫已至化境，自然感觉得到，门外有楚岚留下的人在暗中看守。
“说吧。”他到底于心不忍，三个徒弟中，最让他牵肠挂肚的就是这个女弟子。
“烦请师父替我去一趟驿馆，告诉他，我要见他。”汝华眼底眸光微颤，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把这句话说完整。
偃师心底也跟着揪了起来，若是没有三年前的事……
只可惜，从前的青梅竹马，少年夫妻，如今也是隔了山水重重。
“好。”沉沉的点了下头，偃师悄无声息的离开客栈。
楚岚留下的人，他的面前不值一提。
未曾惊动任何人，他来到了丽京城驿馆。
驿馆里贺燕正在关窗，忽的一缕风吹过，他眼睛一花，再回眸面前就多了一人。
“偃……偃大人……”他愣住了，话都开始说不利索。
偃师淡淡的点了下头，没有理会他的吃惊，径直走向里面。
昼闫忙去阻拦，“偃大人，王今天已经呕了三次血，好不容易才睡下，您稍等一下可否？”
他是眼睁睁看着那痰盂里，鲜血淋漓一片，王不知道从哪带回来了明齐公主，之后就发热不止，这是才好了点。
偃师哪理会他阻拦，时候不多，只能事急从权。
他越过昼闫，直接走到榻前，从怀中摸出一瓶丹药，强喂给了塌上人服下。
栾子襄眼里警惕未去，抬眼看到了面前人是偃师，这才将药咽了下去。
面色苍白的低咳了两声，勉力坐了起来。
“偃大人怎么来了？”他声音沙哑，面色却仍然镇定自若。
偃师看不得他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直接一把将人抓了起来。
栾子襄眼底一凛。
“别怒，你有本事对着要见你的人凶去。”偃师迎着他的目光挑了挑眉。
“谁？”栾子襄踯躅。
“让你走火入魔的那个。”偃师直接带着他离开，没给昼闫一点阻止的机会。
偃师这话并不是形容，栾子襄是真的走火入魔就，他上次探了他的脉象就发现了。
但这一点，偃师一点也不意外，这几年他一心想着南朝，想着报仇，急功近利的练功，又常年南征北战。
虽然最后确实练成了不世的武功，但留下了隐患走火入魔也是真的。
偃师带着人回到客栈，一挥手就把人送到了房间中，自己飞身一跃房顶，暗中盯住着楚岚留下的属下，给屋里的两人把风。
栾子襄踩在实地上时，眼前微微晃了晃，隽逸清俊的脸上，稍稍泄露出几分不安。
汝华转身，目光晦明莫测，深刻的盯了他一眼。
唇抿一线，他眼底几缕血红，平添了几分妖冶之色。
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缄默无言，任凭处置。
汝华心中一抹绞痛，面色却冷沉不变，她上前一步，错开了目光。
“丽京城中与南魏有所联系的人，不止四皇子荣彦，还有姚国公是吗？”她声音冷静的不辨喜怒。
栾子襄欲言，喉中一抹血腥起，他强行压下，缓缓点了点头。
“姚国公在跟谁结盟？”汝华沉了沉目光，接着问道。
栾子襄沉了口气，答道：“是我。”
果然不出所料，她早就想到了这里，这才让偃师去找的他。
“你想办法告诉姚国公，四皇子已经被杀了，人就死在了冷宫中，赵皇后已然清醒，另外姚王妃已经身怀六甲。”她咬牙把话说完。
却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应。
她霍然回眸，去看他，“你听到了吗？”
栾子襄垂眸细细看了她许久，眼底幽暗如诡境，眉眼微动。
“原谅我好不好。”他伸手缓缓放在了她的脸上，沙哑嗓音中，难得的透露出软弱与祈求。
汝华退后了一步，“你记好这些，转告给姚国公知道。”
她面无表情，转身背对。
“好。”他良久后，艰难的应下了一个字。
话已至此，她已没有什么可以交代的，可却踯躅了脚步。
他已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她看到的是数年前，鲜衣怒马，冠杀凉州城的少年郎。
那时的他，矫如赤日，巍若群山。
而今已是两鬓风霜，傲骨蒙尘。
她缓缓的回眸，看向他，“我走了。”
她转身欲走。
栾子襄眼底血色一重，抬手落在了她的肩上，看似轻飘飘，却令人寸步难移。
“别走。”他声音中的沙哑艰难，缓和了许多，自她身后走到了她的面前。
汝华缓缓抬眸，一言不发。
他伸手拔下她发间玲珑碧簪，放在她的掌心，狠狠地按在心口之上。
汝华眼底神色一乱，挣扎松手。
他却不容抗拒的握着她的手，刺了进去。
鲜血在他胸口开出了绚烂的花，也染红了她的一双手。
她挣脱不得，索性也不再反抗，缓缓闭上了眼，任由着情绪跑马脱缰。
“你要怎么做都行，别再生气了。”他怅然若失的垂眸，缓缓松开了她的手，却有意摇摇欲坠落在她身上，伸手一拥。
碧簪碎在了地上，他的心头血，氤氲在她的肩膀衣服上。
她眼底没有悲伤，泪水却争先恐后的落下，打湿了他的头发。
缓缓的伸手，扶在了他的身上。
他比从前瘦了许多，她摸着都有些害怕。
怕再这么损耗下去，他终会支撑不住。
会像她曾经一样，孤零零的死在黑土木板之中。
无边无际的黑，摸不到温度的冷。
可她仍旧伸手推开了他，无力的按在他的伤口处，手中锦帕已经红成了一片。
“让师父给你治伤。”她松开了手，放他坐在一旁。
四肢百骸都透露着失血的无力，他却仍没有放手，不甘的执着的，坚守住最后一点期颐。
“留下来，别走。”他目光仍然清明的逼人，直看向她的眼底。
汝华摇了摇头，“我得走了。”
“我不同意。”他的万千怒恨，都糅杂在这一句中，甚至带着几分负气的咬牙。
“不同意也没用。”她浅浅瞧了他一眼，无动于衷。
他情绪逐渐晦涩空白，一抹哂笑，有心无力的看着她一点点挣脱他的手。
“你不能嫁给别人，我不同意。”
他昏昏沉沉中最后看了她一眼，喃喃重复道：“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