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经年隔阂
居?楼还是老样子,漆墙斑驳,楼道??窄,澜莣看着墙上的涂鸦,不少还是出自她的手,停下喘了几口气,又继续侧着身子,提着伦弈恪提前叫人送来的水果,牛奶,保健品往上爬。
小时候一口气跑到楼顶都不是问题,要是伦弈恪在肯定要嘲笑她体力差,她边想,边盯着脚上,那双米裸色的细高跟非常后悔,要不是她老被偷拍,被人嘲笑邋遢,她才不会在回家的时候,选择穿什么劳什子小皮鞋。
放下东?,澜莣抬手按?铃,想了一会儿,?才被缓缓拉开,?是她爸爸只是淡淡点了个头,没有?久不?的父女之间的热情,“奶奶呢?”澜莣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
“澜莣!乖孩子,奶奶在这儿,可想死奶奶了。”老人听?响动急急忙忙从厨房跑出来,手上还滴着水。
“奶奶~”澜莣几乎立刻丢下手里的东?,冲过去抱住老人,把头放在她的肩上,大口大口的嗅着老人身上熟悉的香味,栀子花混着奶奶常用的药膏,一点儿都不刺鼻,清香满溢。
老人乐呵呵的给她抱,还用手背蹭了蹭她的头发,“?高了。”
“没有?高,是鞋高。”澜莣嘟囔着抬头,“你怎么还下厨,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谁说奶奶身体不舒服,奶奶好着呢。”澜莣仔细看了看老人的确面色红润,精气神也很好。想了想,无奈的转回去看了一眼爸爸。
“定是你爸又吓唬你了吧!澜莣放心啊,奶奶没事。”老人先是狠狠瞪了一眼沙发上端着茶杯的爸爸,又和颜悦色的安慰着澜莣。
“哼,不那么说,你看看她会不会回家,人家是大编剧了,难请,架子大!”爸爸重重的把茶杯一放,没好气道。
老人正想上前替澜莣说话,澜莣反而拉住了她,笑了笑,轻轻抬手蹭掉了她鼻尖上的面粉,奶奶快去看看锅里的东?别糊了。
“好,本来准备包饺子,现在我们澜莣回来了就在多炒两个菜!”老人兴冲冲的计划着,转身回厨房前,还警告的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男人,生怕他再讲难听话给澜莣。
看着奶奶进厨房,澜莣才从鞋柜里找出她的拖鞋换上,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才坐回沙发上。
爸爸像是跟她怄着气,假装端着报纸,一语不发,澜莣看了看他不似前几年保养的得当,苍老了不少,头发也没有一一染黑,衣服也是胡乱的搭配,甚至还有几颗扣子没对上,精,气,神,无论哪个方面都不好,澜莣始终不忍心先开了口,“爸?这么着急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男人又是冷哼一声,从报纸下面探出一双眼睛,“没事你连家都不能回了?”
澜莣听着他语气里的无理取闹,无奈的开口解释,“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工作,现在也是请假出来的,等年前就能结束,我都想好要···”
“你那个工作不就是上网炒作炒作八卦,你有时间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时间回趟家?奶奶是没病,但她每年的体检,你什么时候在过?亏的奶奶还天天念叨你!”男人坐在沙发的另外一端,倒像是坐在了她的对立面。
“爸!我的职业是编剧,是写故事,写作,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澜莣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皱了皱眉,说什么她的不是,她都可以心平气和的去听,去认错,唯??颐指她的工作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去辩驳的。
“我不听你那套说辞,你就看看姗姗,顶了你郑叔的位置,现在把我们的小公司做的多好,不像我后继无人,都快被架空了!”男人的不满像是到了极点,满身怨气。他的公司从年轻时候就是和郑叔一起创立,干了大半辈子,倾注了半生心血,临老了却后继无人,反而给郑叔的女儿做了嫁衣。
终于知道男人的火气来自哪了,“爸,你不还有股份吗?不会被架空的。”
“那顶什么用!她一个小姑娘现在在公司指手画脚的,忽悠了不少人都听她的,上周她还好意思厚着脸皮来找我要股份,说是给我市值三倍,什么东?····”男人忍不住情绪激动,话都没说完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澜莣急忙过去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又往他杯子里添了热水,头也不抬说:“好了爸,要我说,她要要,你就卖给她好了,价钱咱们也不吃亏,你也能拿着钱好好享受享受,何苦再去管公司里那些事情?”
男人听了她的说,猛的站了起来,“你懂什么?你怎么现在这么市侩!有些东?是钱可以计较的吗?!你知不知道,要是没有公司,你高中,艺考,上大学根本没得念,前些年你跟你妈妈也不能生活的衣?无忧的。”
澜莣抬头看着男人唾沫横?的狰狞样子,眯了眯眼,坐回了他对面,冷了眼眸,语气低沉,“不瞒您说,那些年我跟妈妈宁愿你没有那个公司。”
男人闻言嘴张了又合,他也知道提到澜莣妈妈是失言了,最终什么也没说。
“吃饭了吃饭了。”奶奶看着两个人之间降到冰点的氛围,忍不住过来打断缓和,“澜莣,你去把饺子端出来吧。”
“好。”其实澜莣进厨房抬饺子的时候,奶奶才起锅炒最后一个菜。
“澜莣,你也别怪他,这些年他一个人过的也不好,再看看你郑叔一家和和美美的,那公司是他除了你以外剩的最后的东?了。”奶奶翻动着锅铲,轻轻开口。
“我知道。”澜莣看着沙发上一根烟接一根烟的男人,叹了口气把饺子端了出去。
吃饭的时候,他还是执拗不上桌,自己端了一盘饺子,夹了几口菜,到了小半杯白酒,自顾自的到客厅吃了起来。
澜莣本来就是个冷性子也不知道怎么劝。奶奶瞪了他一眼,“越活越回去了,不管他,澜莣来陪奶奶吃饭。”
“最近累不累?”奶奶一个劲儿的给她盘子里夹着菜。
“还好。”澜莣撒了谎,实际都忙到脚不沾地了好吧。
“画画呢?还有她哥,还有渡石,都好不好?”从上大学以后画画,林渡石偶尔还有碧楠榕都经常陪她回老家看奶奶,奶奶对她们喜欢的不得了,每次从老家寄现成的吃?时,都有他们的份。
“都挺好的。”澜莣的嘴里被塞的鼓鼓的,奶奶包的饺子就是皮薄肉多,满口留香,“而且画画和林渡石还在一起了!”
“真的啊!这两孩子可算是想明白了。”澜莣就知道奶奶停了肯定会高兴,“别看渡石嬉皮笑脸不正经,对人可好着呢!人又标志~”
“嗯嗯嗯。”澜莣瘪了瘪嘴,心里暗想,林渡石果然就是个转世的男妖精,最会蛊惑人心了。
“那你和楠榕?”奶奶看着自家孙女,明媚的动人,又干干净净的眉眼,话锋一转,犹犹豫豫的开口。
“奶奶别瞎说!我们就是好朋友。”澜莣剔着带?的?刺,快速把奶奶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
老人非常惋惜的叹了口气,又开始给孙女洗脑,“楠榕多好啊,你要是跟他就是跟画画亲上加亲,他们一家也会对你好,这个孩子闷是闷了点,但踏实···”
澜莣出言打断了老人的话,“奶奶。其实我交男朋友了。”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要瞒着任何人。
“谁?不会是最近新闻里那个什么国?歌歌吧?”老人紧张的都放下了碗筷。
澜莣好笑,“当然不是,奶奶你还挺时尚,都知道歌灿了。”
“好多广告上都有他···哎!扯哪去了,你个死孩子,快说是谁,奶奶心脏也受不了你吓。”老人盯着她刨根问底。
“你知道的。伦弈恪。”澜莣眼波不兴的又吃了一个饺子,淡定的好像再说别人的事情。
“伦弈恪,伦弈恪!小恪?”奶奶碎碎念念了一会儿,一拍脑袋终于想了起来,“小恪也是个好孩子,但是你们不是高考完突然就没联系了吗?那段时间你天天躲在你的小阁楼上,问你怎么了你也不说,我也是好几年没?过他了···”
澜莣到现在想起来高考后的日子,心里都隐隐作痛,那种巨大的剥离感在多少个深夜都压着她无法呼吸。
“就是后来又有联系了就···”“伦弈恪?是那个北岭伦家的伦弈恪?”那边一直没说话的爸爸突然开口打断了夏澜莣。
夏澜莣一时惊诧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吧。”
“简直胡闹,那样冷血的商人世家能培养出什么热心肠的孩子?”男人酒杯已经?底,面色发红,快步走了过来。
澜莣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就是啊,什么意思?小恪这孩子,我?过,连他姐姐我都?过,都是心善热情的好孩子,就是那个妈不怎么。”奶奶至今想起梅姨过年的造访,心里都不大痛快。
“不怎么的?何止是冷血,简直就是利益熏心的人家,你还记得你费叔叔,汪远叔叔,季家叔叔吗?”澜莣被男人嘴里喷薄而出的酒气熏的往后坐了坐。
“有印象。”这几家人都是爸爸生意场上的好朋友,虽然都在不同领域,但小公司之间都是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
“哼!就是这个北岭伦家前几年战略收购合并,仗着自家资本雄厚,把这几家小公司都收购了,吞的连渣都不剩。”男人提起伦家满眼怒火,仿佛都不想多说一个字。
澜莣虽然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情,但也明白,家族企业要保持?久只有不断革新,革新就少不了吞并重组。听爸爸的口气应该也不是恶意收购,“那叔叔们呢?现在怎么样?”
“老费和老季出国定居了,老汪在家带孙女呢。”男人回到。
澜莣这一问基本确定了就是正常的战略性收购,能出国定居,生活也还和美就说明伦家给的资金并不低,难保不是人家乐得其?的,“爸,这反而说明,伦家行事光明磊落,也没有仗着资本欺压打击小企业不是吗?而且对于小公司而言有了伦家这个靠山,资源更雄厚对于自身发展百利而无一害。”
“你懂什么!公司才是几个叔叔最重要的东?,连公司都没有就什么都没了,钱总有一天会花完企业发展的好得利的还是伦家,这才是伦家的好算盘。”男人扯着嗓子越说越激动。
其实这样的收购,那几个叔叔并不?得生活品质下降,以伦家的手笔只会更好,不能失去公司是爸爸不是别人,说白了就是闲吃萝不蛋操心,这话夏澜莣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看着男人的执拗几近偏执,一个人认定要恨一家人旁人是劝不动的,所以澜莣干脆不说话了。
可没想到他像是喝了酒上头非要根究到底,“没话说了吧!所以你快点跟那种人家分清关系,别沾染上这种家庭,让你几个叔叔戳我脊梁?。”
话已经说的很难听,澜莣忍着火,“爸,没有公司不行的是你,不是叔叔们,再说,你落寞又有几个人出现出来帮你,你们又有多久没联系了?我要是真的进了伦家的们,叔叔们不仅不会戳你的脊梁?,说不定三天两头上?找你唠家常呢!”她着一番话一针?血,字字诛心偏说的又是事实。爸爸不愿意揭开的遮羞布她来扯开就是了。
“你你你。”男人像是受了打击,身形不稳,深深呼了口气,满脸不可置信的失望,“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妈妈要是活着都能被你活活气死。”
澜莣正欲开口,奶奶轻拉住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可他既然提到妈妈,澜莣更是要说,她捏了捏老人的手,“奶奶,让我说。”
“那您呢?喝酒无度,常年不回家,从来没管过我,更没有好好陪奶奶过过一个年,不知道妈妈要是在又作何感想?!还有伦弈恪跟伦家没有任何关系,生意的事情他不掺合。”澜莣说完这些话也不打算再说,端着杯子避开他准备去接水,谁知道男人被她的话激到猛的拉住了她的手腕,“你这么帮伦家说话,是不是也学了社会上那些姑娘一样,要了伦弈恪的钱,收了他们家好处!你被包养了?我想想,我想想,你大三大四的学费从哪来的?哦,还有你创业的钱又是哪来的?”男人越说越确信,一时间红着眼睛,又怒又笑,表情极度扭曲,澜莣冷眼斜睨着他,这吃人的神态配上字字珠玑的语句,她很难把面前的人和儿时文质彬彬抱着她在游乐场玩木?的那个身影重叠。
“你够了!”奶奶用力的拍了一下饭桌,捡起一只筷子就朝着男人的后背?去。
随着筷子落地,一室安静,澜莣用力挣脱出被他拽着的那只胳膊,表情严肃又冷清,虽波澜不惊但明显眯起来的眼?里带了愠怒,“爸,我敬你一声爸爸,希望您口下留余地,你刚刚说的那些钱都是我写稿,写小说,写?篇,赚来的,有凭有据,干干净净。”
澜莣跨过他,拿起包,从里面翻出了一个小布袋,“这里面是张银行卡,是我上本书的签约费,密码也在里面。”签约费不多但足够还清这些年爸爸给她提供的所有学费,生活费,她心里是有一了百了的意愿,但她也明白血浓于水,父女情恐怕是这一辈子都割舍不掉的。
“奶奶,我先走了,空了就给您打电话。”澜莣正在换鞋,男人像是彻底失去理智,拿着小布袋子冲过来,“拿着你的钱走,老子还用不着你来施舍。夏澜莣你太冷血了!小心爬的越高摔的越惨!”男人用力的把布袋子往她包里塞,奶奶都还来不及拉,澜莣穿着高跟一个不稳,后背重重的撞在了?上,插在发丝里的簪子因为晃动,掉了下来,砸在地上,从中间断成两截,澜莣头发倾泻而下,看向男人时,眼睛里已经带了浓浓的厌恶,男人也像是被她眼里铺天盖地的怒火惊到酒劲过去清醒了不少。
那根簪子是她妈妈生前最喜欢的东?,男人也慌了,急忙弯腰去捡,“对,对不起啊,我不是···”
“走开。”澜莣没听他的解释,抢先一步拿起簪子,头也不回的扭开?,走出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