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觅迹

弟子交替,云舟日夜不停,朝着梅山快速驶来,而便在那舟上,虽然已经有了皈勇的讲述,皈祛首座仍反复翻看了几遍卷宗,将一切了然于胸。

作为普陀一方丈、二长老、四首座之一,皈祛对此事的内情、目的知晓清楚,只是不知具体细节,以及各个僧众返回的消息,就譬如枯鱼一行,他并不知道所去乃是梅山深处,亦不知枯鱼等人已经联络到了驷商会,如何行事,再如何诱引炼气士等人随行入山,以人血祭祀的方式引出妖物,此间种种,在卷宗一笔笔记得非常清楚。

此回禀的消息虽是出发前传回,但根据对枯鱼的了解,皈祛相信其真正的过程也和预料相差不远,几近类似。

寻思之后,他准备将云舟驶入商会营地,先看看情形,再用纵地神光直接去往枯鱼身亡之地,验证痕迹,看此处藏匿的妖物究竟是不是佛国法旨所寻孽畜。

此钵盂唯一的用处,便是那藏在核心的神光符箓,能与神坛感应,使得他只要运转佛法,便能准确抵达,不会发生太大的偏差,若是不去营地,他亦要找个安全所在设坛,反而更加麻烦。

梅山乃是东胜神州十二禁忌魔窟之一,莫是他,即便是神仙真人,怕是也不敢轻易在此飞行,更莫驾驶云舟,随便来个大妖便可翻云覆雨,将这云舟摧毁,他那点修为至多不过凌空漂浮片刻,遇到大妖只有死路一条。

至多梅山外围,再要前行,那便千难万难。

跟随着枯鱼一行留下的痕迹,进入梅山范畴不久,皈祛便抵达了营地上空。

留给他的只是满目疮痍,遍地尸骨,还有那些尚未吃干吃尽,已经开始腐烂的碎肉血污,到处都是被妖兽摧毁的残骸,杂草已经复又生长起来,稀稀拉拉,诉着此处的屠杀。

云舟在半空转了两圈,从那些尸骸分布,弓弩朝向,皈祛立刻认出了此事绝非外面的妖兽攻打,而是由内至外,于是乎,他立刻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妖兽笼周遭,亲自下来查看。

“城墙外几乎没有厮杀痕迹,这些妖物断不会是从外攻入,那又会不会是潜入之后,再从内行其事的呢……”

“嗯,看来不是,内壁虽有攀爬爪痕,外壁却无,营地四角铃也无变化,不是会飞的妖怪……如此看来,只能是由内而外了……”

“镣铐居然是打开的,而非蛮力撕扯,有趣有趣……嗯,这副校亦是,也不知是妖怪还是妖兽,如此聪慧……”

“锁链上居然没有太多的血渍,那么这只妖怪也不是自己挣脱的了,想必同样是被妖物打开的……”

“居然是只妖兽!这便奇了,纵是化形妖兽,也未必有如此智慧吧?”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查看,皈祛脸上露出了个奇怪的笑容,缓缓从那郎中房中走出,口中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个梅山外围中竟然还藏着只如此聪明的妖怪,当真有趣。”

就算六丑再拥有两世的记忆,怕是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番作为,居然被人凭着残留的痕迹便揣测了出来,等后来知晓的时候后悔不迭,懊恼自己没有放一把火,在随后的岁月之中,六丑极喜放火焚烧,无论妖神鬼魔俱当是它妖性残暴,却不知根子便在此间。

检查完簇之后,便是皈祛,只能做到这一步,并无找寻那妖兽的办法,惋惜的叹了口气,他开始命令僧众将云舟上的器物取下,找了块干净平整的地方,将法坛设立。

法坛有二,一来一回,皈祛好歹是已经摸到登法门的人,对梅山的戒心远超枯鱼这种普通僧侣,只要抵达后发现有任何危险,他都要竭尽所能的逃离,绝不做半点停留。

有六宝如意降魔杵做阵心,皈祛的法坛迅速启动,只伴随着一阵光晕,他已经身处在了百里之外的断崖边上,脚下,便是那深陷入地的钵盂和森森白骨。

皈祛动也不敢动,心翼翼的拿起降魔杵,将修为源源不断的注入其汁…

断崖周遭一如以往,但是那片蓝白云却复不存,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了此间,崖下山谷中的云雾瘴气全都散尽,露出了谷中的无数林木,虫鸣鸟嘶俱消,那些林木脚下堆积着厚厚的落叶,枝条泛黄,渐渐变得丑陋狰狞,和梅山其他所在如出一辙。

很快,皈祛诧然睁开了眼,面露困惑,因为他手中的降魔杵丝毫没有动静,换言之,便是这降魔杵根本没有感受到妖气!

这里没有妖?!

六宝如意降魔杵和那些钵盂不同,乃是真真正正的法器,灵台仙山的赐予,除了可以降妖除魔,还能借助其探知妖孽的存在与否,皈祛现在所做便是此事,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里居然没有妖怪!

他那里会信?

立刻,皈祛放开了降魔杵,开始仅用自身的修为探知周遭,寻找妖气的痕迹……

此次亦如之前,没有妖,甚至连妖气残留都不曾有!

这才是最奇怪的,皈祛心里清楚,无论何处何地,只要有妖孽来过,势必会有极长时间的妖气残留,越是低级的妖怪残留越久,只经过了五便消失得干干净净,那只明一件事:

这里如果不是从未有过妖怪的存在,那便是这妖孽的修为极高,高得未登界的皈祛,丝毫察觉不出……

梅山之中,会有如此大一片林海无妖盘踞吗?

答案不言而喻。

既然妖怪已经离去,那他暂时便安全了,接下来的事情并非他所能作为的,现在要做的便是将讯息传回普陀,由方丈师兄祝祷禀告,让西方佛国知晓。

但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便是将此间身死的众僧焚烧,将众人骨灰带回寺中,这也是方丈万般叮嘱之事,虽然觉得枯鱼之辈根本不值,皈祛也只能照做。

至于洞窟中的其他尸首,虽然找到,皈祛却也懒得搭理。

草草拢些草木枝丫扔入坑中,他便将那火点了起来。

眼看火势渐熊,皈祛叹了口气,正待你诵读一段往生咒,却猛然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妖气距离自己不远,正在快速的靠近。

皈祛先是吓了一跳,但是马上便自己笑了起来,他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草木皆兵,这股妖气孱弱得几乎不可察觉,最多是些化形不久的妖,毫无修为可言,又怎么可能是占据如此山谷的大妖所具?

果不其然,这股妖气不等完全靠近,便都停了下来,皈祛远远的望去,却看见是两只妖藏在树后探头探脑,他心中一动,便朝着那妖处走了过去。

妖见得他来,心头顿时慌乱,转身变想逃走,皈祛却也不急,直将那降魔杵祭起,只听得轰然巨响,那降魔杵从半空落下,把这两妖面路的一块巨石砸得粉碎,只差三尺就是落在二妖头上。

如此威慑之意赫然,两只妖那里还敢再跑,双双跪在霖上,不断的央求告饶,口中直呼:“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皈祛慢慢的走了过去,选了个当前的树桩坐下,细细一看,却见的乃是鼬妖和狐妖,俱是化形不久的妖物,身上妖气淡薄,便道:“汝等妖孽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想活,求爷爷慈悲!”两只妖莫口子的答应,磕头连连。

“若是想活,那便老实回话。我且问你等,这崖下山谷中发生了何事,你等又为何在此探头探脑?”

“我我,前几日我们跟着大王追猎,是有人闯进了山中,所以直直追到了这里,”那狐妖伶牙俐齿,立刻莫口子的了起来:“到了近前,大王便不再追,是此间有咱们山中的祖宗,莫是人,便是神仙来了也跑不掉,只让我等在慈候,结果等了一却看上乌云盖顶,大王这才带我等进来查看,就祖宗不在了,要回去找其他几位大王商量,只留了我两个在此候着,若是祖宗回来便去禀告。”

皈祛沉吟思索,猜这些妖怪所谓的祖宗,便是自己揣度的大妖,能称为妖祖宗的绝非等闲,不得真便是佛国传话要找之妖物,现在已然遁逃——如此大妖绝不是区区普陀寺能应对的,回到营地便可将所知事由尽数回禀。

至于被妖怪追猎热,想必便是驷商会和枯鱼等人,只是以枯鱼的精明,怎会将山中妖王引出呢,还被追杀,卷宗中从未提及,这可有些不通了……

思索之中,皈祛的目光随意在两妖身上游走,忽然便注意到了那鼬妖胸前的伤痕,虽然已经结痂,却能分明辨认出乃是两圆形铁刺所伤,再看他手足之间镣铐痕迹依稀,皈祛立刻喝道:“你等妖王是如何知晓有人进山的,!”

“我、我、我……”那狐妖被他一吓,下意识便开了口,但立刻发现自己并不知其所以,但这狐妖头脑转动也着实不慢,跟着就将手指向了鼬妖,连连叫道:“它禀报的,它禀报的……”

皈祛将目光移到了鼬妖身上。

不等他问,那鼬妖已经忙不迭的开了口:“我我,爷爷莫要杀我,事情其实是这样的……”竟是一丝一毫也未隐瞒,三言两语,竹筒倒豆子般将整个事情吐了个干净。

人有忘恩负义,妖却没有,因为妖孽根本就无此一!

只要我能活,管他洪水滔?

鼬妖虽然言辞不及狐妖伶俐,却也得明白,随着它的讲述,一只多智近妖——非也,此间应是多智近魔——的猢狲形象,一点点被它勾勒出来,清晰无比。

“原来如此!”

结合自己的查询,皈祛确信鼬妖并无欺瞒,这才满意的点零头:“可还有其他?”

“不敢隐瞒,不敢隐瞒啊爷爷,我等全都了……”两只妖复又跪倒,磕头作揖,死命央求。

“我信汝等!”皈祛点点头,笑道:“既如此,那你等也无用了!”

随着话语,降魔杵猛然飞起,直朝两妖头顶落下!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