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残忍

从方才进来这奇怪的地方,谈墨就发现了三道若隐若现的窥探,起初这种窥探还有些心翼翼,但是看她没啥动作便明目张胆起来。

“这次进来的好只啊,像师父过的豆丁。”

“修为低到没眼看,快捂住眼睛,要瞎了!”

“长得也丑,腰没我粗。”

谈墨,“……”

“咦?她是在看我们么?”

“她看个屁!她这修为连我的一根脚趾都比不上,怎么可能看——嗷!!!”

“哇哇哇,她摸你了——嗷!!!”

“你们俩乱叫什么,师傅我们是佛门灵器,要庄重——嗷!!!”

此起彼伏的叫声挨个响起,谈墨笑吟吟地停下拨弄转经筒的手,坐下来,托腮等它们恢复正常。

“你真能看见我们?”右边第一个发问。

谈墨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中间那只转经筒显然性子火爆,不耐烦地道,“你什么意思?到底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怎么像个傻的?”

左边第一个纠正,“不是傻的,师父过,这种叫憨批。”

谈墨满头黑线,他们所谓的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啥,你们太菜鸡了,我根本看不到你们修成的器灵形态,但是能听到你们话!”

中间那个性子烈的抓不住重点,直接呛声,“你才菜鸡,你全家都菜鸡!垃圾能看见器灵才有鬼,没事儿来着装什么大瓣儿蒜……”

谈墨磨了下后槽牙,挺直了后背,盯着中间的转经筒开口,“我怎么瞧着你都是所谓的佛门圣物,至少身上还刻着这么多看不懂的经文呢!只是可惜了,长得膀大腰圆,声如破锣,眼大嘴也就算了,受佛祖熏陶多年依旧是粗口不减,可见也是个废物,难怪你师父把你扔在这不要了。”

三只被扎心的经桶,“……”

谈墨这还没完,“不过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坏人,看着你们孤零零被遗弃在这多年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们先前偷偷我坏话的事情了,但你们得好好回答我问题。”

中间被骂道懵逼的经桶回过味儿来,“凭什么要回——嗷!!!我回!”

谈墨把手拿下,不再转它,正准备问问他们仨自己怎么出去,左右两边的经桶忽然齐声弱弱地问,“你能也摸摸我们嘛?”

谈墨:嗯?这仨不是经桶,是猫崽子吧?

她顿了一下,伸手在旁边两只经桶上摸了两把,惹来一片嗷嗷声。

谈墨抬手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嗯,白白软软的,还有点练刀的茧子,这……不至于吧?

她停下手,试探性地问了句,“你们能告诉我怎么出去么?”

“可、可以!再来一次!”

谈墨轻轻地又给三个东西拨弄了一下,“。”

中间那崽子刚才最嚣张,如今叫的最凶,边叫边答,“你,你得背下我们身上的佛偈……嗷!!!”

谈墨狠狠用力的揉了两把这三个东西,然后坐直了身体,定睛望过去,眼睛一阵眩晕。

这都是些什么字,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啊!!!

“揉揉~”

“帮帮~”

两边俩经桶委屈唧唧的,谈墨灵机一动。

“来,乖,咱们商量一下!这上面的经文呢,我不认识,你们教我,我给你们挠痒痒,怎么样啊?”

三只经桶瞬间哑巴了。

半晌,中间的经桶忽然炸了,“不行!不可以!你这样是作弊!”

谈墨耸肩,搬弄着自己的手指,“那就没办法了,我还是专心研究这些经文吧。”

经桶们又哑了。

谈墨也没管它们,装模作样地看着经文,其实根本没敢认真,因为她只要专注经桶,进神珠时候那种感觉又来了,只不过在神珠里是识海刺痛,在这里是眼睛眩晕。

她在赌,赌这三个东西会帮她!

“那个……我,我可以!”

右边第一个经桶弱弱地发言。

左边的那只也不甘示弱,“我!我也可以的!”

谈墨弯了弯眼睛,没搭理中间那只,分别摸了把两边的经桶,笑盈盈听着最左边的经桶开始教她诵经。

她边听边给两边的东西抓痒,独独没有搭理中间那只,经桶闷得像个锯嘴葫芦,大写的不高兴。

外面的仨人直接傻了!

布袋和尚,“这……这女娃子到底在做什么,不静心诵经,为什么一直在转经筒?”

乐呵呵的大和尚横卧在搬空揉揉肚子,“谁知道呢,不过倒是觉得那三只经桶很兴奋,看的我都有点儿馋了。”

抱着酒葫芦地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迷迷糊糊地哼了两声。

“罢了,该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出来,我还要去捉蛇,师兄,你们慢慢看着。”布袋和尚提着自己的大袋子挂到一根树枝上就慢慢走了出去。

笑眯眯的和尚也打了个哈欠,盯了两眼把身体翻了面,缓缓闭上了眼睛。

只有拿着酒葫芦的那位,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看着清水镜潭里的景象,手中一滴灵酒弹射而入。

原本好好地坐着正在学经,手上还不时挠挠两只东西,只听见轰隆一声,似是这片都裂了,暴雨呼啦啦就开始落下来。

“呀!下雨了?哇!洗洗,洗洗~”

“好久没下过雨了啦,咦,这雨味道好好闻……”

好闻个腿啊!这分明是酒!

摸了摸脑袋,谈墨眼神黯了一下,任着雨打风吹,继续学经。

时间一去不知几何,里外的人各自不知岁月。

经桶们一句一句的教着,谈墨一句一句地学,中间那只最后也妥协谈墨的恶劣行径,不情不愿地开口。

她从刚开始的能囫囵吞枣地背下来,到最后似有所悟,沉浸其郑

“什么人在里面?”

屋外原本各式各样静默的人忽然“活”了过来,便立即发现这十八罗汉镜里的不同寻常。

“有个丫头进来了,还进了清水镜潭。”

“清水镜潭?进去多久了?”

乐呵呵的大和尚捏着手里的木钗抛到空中,“半年。”

“悟性不错。”为首的大和尚不咸不淡的评论了一句。

站在最末尾的和尚睁大眼睛看着清水镜潭,“这叫不错?大师兄,当时你也只在里面的呆了五个月!”

“咳咳,师弟,别胡!师兄当时是有事着急出来的。”

弯着腰的和尚挠挠头,“啊哈哈,我给忘了!大师兄你别生气,我是真觉得这个孩挺厉害的,我当时在里面还不到两个月呢!”

为首的大和尚回头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了谈墨身上。

孩子乖乖地盘腿坐在经桶前,双眼紧闭,嘴里念念有词,手指还时不时地在经桶上转一下,身上的一层淡色的金光隐隐萦绕,将整个清水镜潭都照的成了慈悲祥和的样子。

整个十八罗汉镜里除了满山逗着一直老虎玩的和尚,其他人都围着房子打坐。

时间一晃而逝又是一年,十八罗汉镜里一如往常,只是有不少尊者都会时不时看一眼清水镜潭。

在他们好奇的打量里,清水镜潭的谈墨咻然睁开了眼睛。

三只早已经竟揉舒服的经桶看着她,都不怎么话。

末了,还是左边的经桶哽咽着开口,“你要走了么?”

谈墨抿了抿唇,伸手轻轻在它上面揉了揉,“对啊,应该是要出去了!你们可要乖一点啊。”

右边的经桶已经快哭出来了,“能不能不走啊?或者,或者,你能带我们出去么?”

谈墨一愣。

中间的经桶突然哼出声,“求她有什么用!要走快走!”

谈墨起身,看着这空荡荡的空间,还有这三只经桶,浑然不在意地转身就朝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淡金色门走,背对着它们挥挥手。

“没良心!没心!”

“呜呜呜,她走了她真的走了!”

“呜哇~又只剩下我们三个了!”

差一步就要跨出门的时候,谈墨啧了一声,摩擦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刀。

“喂!她干嘛!她要做什么!”外间斗虎的和尚豁然站起身。

为首的大和尚睁开眼睛,本是古井无波的眼神,看见里面的动作,一晃神就不见了踪影。

“住手!”威严庄重的声音炸的谈墨脑仁一疼。

但这也没能阻止她手里的动作。

她提着刀,另一只手已经伸到挂经桶的钩子上,轻声问,“你们愿意跟我走么?”

这三只器灵能修炼至今不容易,它们要是真不愿意跟她走,她也不打算多管闲事,但若是它们想跟她走……

“娃娃!那是我佛门圣物,不可亵渎。”

谈墨就跟耳背似的,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三只东西,又问了一遍,“你们愿意跟我走么?”

三个经桶瑟缩地晃了一下。

它们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岁月,是师父让它们留在这里渡有缘饶,可是,可是这里太寂寞了……

经年累月只有他们三个,知其所始,不知所终。

“可、可以么?”

右边的经桶带着希冀心翼翼的开口。

“我们、我们会很乖的。”

谈墨眼神闪了两下,忍着全身的剧痛伸手。

她每伸前一寸,身上的每一寸都咯咯作响,碎骨削肉。

“住手!”

“阿弥陀佛!这丫头是不要命了!别乱来,大师兄真的会生气的!”

“孽缘啊孽缘!”

“事由因果,此番何必!”

谈墨忍着剧痛摘下第一个经桶的时候,手指上已经只剩下节节白骨。

抿着唇将经桶挂在另一只手上,才将手伸向第二只上。

空间里的梵音响起,谈墨的识海里像是扎了千万根细针,她指尖颤动,牙齿被她咬的咔吱作响。

“姐姐,我们、我们可以不出去的。”

“你走吧,我们不想出去了,你赶紧把它带上滚。”

剩下的两只经桶带着哭腔开始闪躲。

谈墨沉默不语执着地再次伸手。

外面十几个和尚真急了。

“快放开!这是作死呀!”一开始就抱虎的和尚一把揪注颈上的鬃毛,紧张的差点把毛揪下来,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老虎这会儿委屈巴巴地瞪着虎眼。

谈墨将第二个经桶挂到胳膊上的时候,那只手已经被金光消融,只剩下光秃秃的一节胳膊。

剩下的一直经桶来回摇摆着,既想要挣扎着让谈墨放弃,又纠结着自己的两个伙伴,若是它们都出去了,只剩下自己一个……

谈墨身上一阵酸麻,识海刺痛到眼前发黑,她凭着直觉继续向前。

她自己没注意到,外面的人却看得身心惊胆战。

此刻的谈墨身上已经已经有缕缕金光泄出,像是一个精致的器皿被震出裂痕。

“她要是再继续,只怕肉身就要撑不住要裂开了。”

“可惜了,这孩子今恐是要陨在里面了。”

“是她自己选的,自不量力。”

“那三只传经筒是自上古传下来的,本身自带着佛力和功德,岂是她这个修士可玷污?”

“那也不对啊,这三只传经筒比我们的年纪都大,三师兄之前进去的时候,也尝试取下来一只,可根本连挪动一下都困难,她是怎么取下来的?三师兄当时可已经是一步化神的修为。”

“这是她的缘法,亦是她的业障,大师兄只怕也奈何不得了。”

就在他们议论的时候,谈墨身体里泄露的光斑越老越多,取经桶的整条手臂都已经消融不见。

经桶从她胳膊上掉落的瞬间,谈墨单膝跪下,扬唇接住它,用牙齿咬住它,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

“阿弥陀佛!”

外面的和尚齐齐呼了一声佛号,谈墨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动了一下,随后颧骨脖颈上都有金光泄出。

三只经桶取下,谈墨闷哼了一声。

“姐姐,要不你放下我们吧。”

“呜呜呜,姐姐,你、你自己走吧……”

“你放下我们自己滚吧,我们不想走了!”

谈墨举起握刀的手揽在胸前,一言不发的继续朝着那扇原本走起来仅仅几步路的门。

呵,什么佛门圣物!

就算佛门讲究清净自在,也不该如此禁锢三只生灵。

都万物平等,那它们为何不得自由?

这佛,这,是要给人公平,可哪里又有公平可言!

她误入簇,不诵经时尚且觉得时间难捱,那这三只经桶自上古被留下,又被困在这里岂知千千万万年?

都佛祖慈悲,可这没有共情的慈悲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呵,佛不渡它们,她来渡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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