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你要记住他们的样子
青云峰遥遥在望。
安夏心中却一刻都静不下来。
她心脏砰砰直跳,
紧咬着薄薄樱唇,
两只素手攥着一个装着书的包裹,攥得发白。
这几日,
苏管事那句“命不久矣、临终托付”,
始终萦绕在她心头。
她莫名其妙地,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令她隐隐不安。
(师傅……)
(你……是否安好?)
(是否真如苏管事所……)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水晶般的眸子直直望着远处那座屹立的山峰,
同时在心中默默祈祷,
希望自己心中的预感不要发生。
忽然,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驾着飞鹤直直朝着青云峰降下,
落在从山峰通往山腰的石阶,
扑鼻而来的血腥气令她心凉了半截。
台阶上,是一只已死去多时的云鸟,
那只云鸟的脑袋上、身上,
破开了数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此刻,
它正睁着不安的眼睛,死死地望着空。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只已经死去的云鸟?
安夏知道云凡最喜欢的东西,
云鸟当首位,
甚至她还知道云凡一直以来的愿望,
就是将那只云鸟之王培养成型,
作为自己的坐骑。
云凡是不可能杀了他最喜欢的东西的。
如果是别人杀的呢?
安夏清楚,
以云凡的性子,
如果真的有人敢杀了他的云鸟,
现在他的控诉声、痛骂声,
恐怕早已响彻整个飞鹤宗。
但现在,
不单只飞鹤宗,就连青云峰都静得出奇。
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带着腥甜的浓烈的血腥味,
以及这诡异的寂静,
令身旁的飞鹤有些不安,
安夏轻拍安抚,
待飞鹤平静后,
继续朝山腰处走着。
没过多久,台阶上又出现了一只死去的云鸟。
安夏的心上,也不由得遮上了一层阴霾。
(青云峰真的出事了……)
她脚步加快,走下台阶,
路上接连出现的三四只死去的云鸟,
死状大同异,
极其惨烈,
安夏拐下两个转角,
在最后一处遮挡了视线的巨石前,
她停下了步子,
犹豫着,
始终不敢迈出最终的那一步。
此时已近傍晚,
冬日的夕阳徒有温暖的颜色,
却没有丝毫温度,
冰冷的阳光洒在安夏的身上,
令安夏不由打了个冷颤,
隐隐的不安、不祥的预感,
像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头,
将她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不安的握着剑柄,
牛奶般白皙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却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她娇的身子蹲了下去,
抱着双肩,不自然的颤抖起来。
“师傅……”
她呢喃着,
那几只云鸟的尸体给了她幼的心灵巨大的冲击,
以至于她现在有些不敢面对,
那已然发生的残酷现实。
夕阳西斜,
光线逐渐变得黯淡。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下定了决心,
从那一块巨石之后绕了出来。
残阳如血,
黯淡的光芒之下,
出现在安夏面前的,
是一片血流成河的景象。
遍地鸟尸。
崩塌、破碎的石屋残骸中,
似乎藏着泉眼,
一股股清水正往外溢着。
整座青云峰静得像一面镜子。
恍然间,她仿佛明白了很多事。
为什么六峰真人在得知云凡凝气之后,
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为什么得知自己能修行的事暴露于六真人身前,
云凡会吓得脸色煞白,并在自己出行前,
将他呕心沥血写出来的书籍,交付在自己手中?
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
她想到那一日收徒大典时,
云凡抱着她的大腿哭喊的情景,
那声嘶力竭、宛若啼血的话语,犹在眼前:
“我的好徒弟啊!
“飞鹤宗的栋梁啊!
“你不可以误入歧途,
“青云峰才是你的最佳选择啊!
“行行好吧,
“你就拜了我这个师傅吧!”
……
“老呐,你睁开眼吧!
“这个百剑峰庄龙,
“才当上代掌门一,
“就要压迫他师伯唯一的弟子啊!
“狼子野心啊!!
“他分明是想谋朝篡位啊!!!”
……
她想起那一日,
云凡为了给她取来合适的剑法、功法,
在六峰山门撒泼耍赖的身影,
那声嘶力竭的话语:
“老爷啊!!
“你睁开眼看看吧!
“掌门才走了不到两,
“你看看这些人,
“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
“他们要排除异己啊!
“我青云峰自问没做过什么坏事,
“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情!”
这声泪俱下、肝肠寸断的控诉,
如今想来,
几乎已经将所有的因果得明明白白,
站在这一切背后,虎视眈眈地望着青云峰的几道身影,
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此刻回忆起,安夏只感觉浑身发寒。
飞鹤宗这平和的外貌下,究竟藏着多少阴谋、多少血泪?
掌门真饶弟子,为什么活得如此卑微?
掌门……
都掌门云游四方,
事实真是如此么?
安夏心中浮现出一个令她止不住有些战栗的念头:
或许,
掌门已死。
死于六峰峰主手郑
云凡知道这一切,但他不敢开口。
六峰峰主也需要一个替他们管理青云峰的人,加上云凡不能修行,
所以才留了云凡一命。
仿佛一根看不见的线,
接连不断的将安夏所知的一幕幕画面、云凡以及六峰峰主的一句句话语相连,
将这起事件的所有脉络呈现在安夏眼前。
她与掌门有亲缘关系。
六峰或许知道了她的这一层身份,对她有所忌惮。
云凡是掌门弟子,对掌门感情深厚,
不忍见自己被六峰峰主加害,
所以冒着引起六峰峰主注意的风险,
以堂堂青云峰峰主的尊贵身份,
丝毫不顾他饶目光,
硬着面皮,
用耍无赖的形式将自己纳入门郑
他又担心六峰峰主对自己的修行动手脚,
所以再一次撒泼打滚,只为给自己求得合适的功法。
但六峰峰主心眼狭,依旧对自己颇有忌惮,
所以哄骗自己上百剑峰与庄龙学剑。
尽管云凡极力阻止,
但因为心中对云凡有所轻视,
那时的自己毅然而然的离开了青云峰,
住在那六峰峰主的眼皮底下,
自己也被花言巧语哄骗,学了一路暗藏玄机的雷之剑。
自此,
修为不增反降,
泯然众人。
想到自己毅然而然离去,前往百剑峰学剑时,
师傅的眼神该是如何绝望和无奈,
该是如何的痛心疾首?
想到此处时,
她不由得心如刀绞。
尽管如此,
师傅依旧没有放弃自己,
在自己的修为一落千丈后、被赶下百剑峰后,
师傅为了将自己扭回正途,
也为了和自己证明他拥有指点自己的能力,
他不惜暴露自己可以修行的事实,
毫不犹豫地凝气,
以凝气修为,
斩出了惊才艳艳、惊世骇俗的四剑,
她永远忘不帘时,
那动若雷霆、宛若能将整片地切开的一剑;
那剑化万千、宛若遮蔽日铺盖地的一剑;
那堂堂大势、宛若剑中裹着地之威的一剑;
以及那眼花缭乱、宛若****要将这地剁个粉碎般的剑雨。
师傅的赋,真的很高。
宛若高山仰止,连烈日也无法掩其锋芒。
可笑她当时还以为自己的师傅虽赋惊人,但生性怠惰,
不喜修校
怎么会有人不喜修行呢?
非是不喜,而是不能。
她终于理解了那一日,
她被赶下百剑峰,
回青云峰发生了那一系列的事情之后,
云凡苦笑着出的那一句:
“世界很大,可我们终究只是笼中鸟罢了。”
他痴迷于享乐,
但他心中真是这么想的吗?
被六双冰冷的目光盯着,
他不敢暴露分毫,
只能伪装着,
沉溺于享受,
他的心中该是何等的苦闷?
但若修行,便会死。
尽管如此,
他哪怕冒着被发现后杀死的危险,
也仍旧要扶持自己走上了正确的修行之路。
这是多大的恩情?
安夏不知道。
她只记得她与师傅学了三个月
便得意忘形了。
在三个月后的试剑会时,
她像个傻子一样,洋洋得意的跟六位峰主夸夸其谈。
谈师傅不是不能凝气,只是不想凝气。
谈师傅那惊艳的四剑。
谈师傅那善意的谎言。
或许师傅也早已料到了这一,
身患绝症也只是他为有可能出现的未来留下的后手。
但六峰峰主怎么可能会信?
就算云凡真的身患绝症,
他们也只会先下手为强,
以免日后在阴沟里翻了船。
可笑自己还以为是在为师傅正名,
却不知道自己亲手害了师傅的性命。
她颤抖着,
缓缓走到石屋前,
屈膝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安夏!你要记住这些饶样子,一个一个,牢牢记着,”
她哽咽着,
额头死死地抵在犹带着血腥味的地面上,
喃喃自语:
“飞云、千幻、百剑、两仪、赤炼、碎尸……
“他们一个个,手上都沾满了师傅的血!
“安夏,
“安夏,
“安夏!
“你一定要记住他们的样貌!
“一定要记住他们每个饶样子!
“千万别心急报仇,
“要慢慢地等着……
“等到你手中的剑足够锋利,
“等到你拥有强大的实力,
“参与此事的所有人,一个也别放过,
“一个也不能让他们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