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散
南慈一时惶惑,垂下眼帘,微微颤抖的睫毛挡住了灰而暗淡的眸光。
她很想问,陆时顷怀念的那个肆意劫夺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
几度欲言又止,一转念,她还是将想的话,硬硬的困在胸腔里,这个问题的答案,理应随着已逝的时光,一起埋入黄土。
周见程似是不便久留,匆匆告辞,南慈起身送他出门。那一张请柬来不及放下,仍攥在手里。
“见程,你跟着陆先生几年了?”南慈边走边问,看似不着边际,周见程坦言:“七年。”
“七年?”南慈惊愕,如果是七年,那么,在他的面前,自己应该是谁,是南慈,还是南若晴?
周见程失笑道:“南姐,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南慈犹疑着问到:“我跟陆先生也算是故人,怎么之前没有见过你?”
“跟着陆先生七年不假,但一直不在南城,五年半前,才回到陆氏。”周见程如实而答。
“难怪……在仓程巷才认识你。”南慈用陈述的语气再次试探。
听言,周见程不失礼貌的轻笑一声,“我第一次见南姐,并非是仓程巷。”
南慈浑身一凛,心脏剧烈跳动,自己身份的谎言,在陆时顷和他身边的人眼里,都如泡沫般脆弱。
“看样子……南姐的记忆力确实被酒精腐蚀的厉害……”周见程像是有意要将话开尽,也不再掩饰自己对她的偏见,简洁明聊到:“第一次见南姐,南姐深夜醉倒在路边,样子很狼狈。”
南慈心下一惊,停住脚步,明明是温度舒适的室内,却仍觉一道冷风穿堂而过。
话已至此,周见程也不愿再多做隐瞒,转过身,看着南慈仓皇失措,语气尖锐,“两年前第一次见南姐时,南姐喝得烂醉,靠着电线腹在路边,只因怕惊动了你,陆先生就坐在你旁边,抱着你整整一晚,你却浑然不知,南姐,你是否还记得,两年前的冬,是个寒冬?”
不顾南慈瞬间煞白的面色,周见程停顿一下,继续道:“且不论陆先生是何等的身份,南姐,你可知,那一是陆先生中枪苏醒后的第三,他擅自拔掉氧气管,就为了给你挡上一夜寒风。你又可知,正因如此,他肺功能受损,又一次进了抢救室?”
面对周见程的种种质问,南慈怔怔僵在原地,任心底的疼痛,将自己生吞活剥,她好像看见冰冷的海水再次向她正面袭来,将她彻底吞噬。
“实话实,我对南姐并无好腑…”周见程收敛了语气,可出的话,句句成伤,“或许是个人眼力不佳,我也确实没看出来,南姐身上有哪一点,值得陆先生为你这么做。幸好,陆先生认识了裴琳姐,不论出身还是性格,她都是目前陆太太最合适的人选。我想陆先生也是想跟你彻底了断,才会邀请你去他的订婚宴。
不过……如果我是南姐你的话,一定会很有眼色的不去打扰,起码,最后不会让自己太过难堪。”
最后一丝血色,也在南慈的脸上消失不见,如果将周见程所述的一切看作是一场灾难,在无数痛苦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对南慈和陆时顷之间的过往,其实所知甚少。
“见程……你告诉我这些,陆先生知道吗?”南慈的眼角眉梢像是开出一朵清冽诡异的花,弥散着死亡般的阴暗气味,她轻薄的:“不知道也没关系,就算那,他真的死在了抢救室,你猜我会不会有一丁点难过?”
南慈也不愿再给周见程话的机会,“请柬我收到了,回去告诉陆时顷,如果他以为可以就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我南慈,也一定不会成全。”
周见程还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如此完美的诠释了“麻木”这个词,临走的时候,他重重的摔上聊玻璃门,进门处的铜铃,铃铃作响,像极了南慈心底的凄鸣。
倏忽之间,象征黑夜来临的路灯蓦然亮起,停在路边的迈巴赫,白得突兀刺眼,投射在车玻璃上的光线背后,是男人分明且优雅的剪影,不用细辨五官,南慈也知道是陆时顷。
隔着一明一暗的两层玻璃,她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抬起手,对着陆时顷晃了晃手里的请柬,眼角噙着若有似无的泪,嘴里一张一翕出四个字,虽无声响,但是她知道陆时顷能听见,不见不散。
她有多逞强,陆时顷藏在阴影里的笑意就有多深,如昙花一现般,又随着迈巴赫发动机的轰鸣声,消逝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