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秦文君
主持立着单掌俯身行礼,以一种缓和慈祥的常态道:“阿弥陀佛,以老衲看来倒也并非什么大事。怪只怪浮屠塔年代的确久远,是该好好休整一番了。陛下您心怀仁慈,大可不必为难几位小辈。略施惩戒即可。”
老皇帝凝眉。看得出他也挺为难的。一方面在于身后朝臣已经开始窃窃私语,都在妄谈一个曾经的帝王之尊,虽被赶下王位,何以还如此不懂规矩?
早就说嘛这人留不得,切不可被她那妖魅众生的外表所迷惑,早晚酿成大难。
那这次,陛下又会如何来惩罚她?还是不了了之?
即便有慈悲为怀的主持帮衬求情,还是不可原谅,得为她的无知无惧而犯下的亵渎神明之罪付出代价。
一方面在于,求情的人也不少,一半是大爻寺本寺的人。人家主人都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再穷追猛打就显得气量有问题;一半则是口是心非的凌家人。
因为凌霜的缘故,他既亲口承认是他的问题,也愿意一律承担责任,若要追究,无论如何得同罪论处。凤臻说句难听的固然死不足惜,但他凌家子嗣还是得保住。不该白白被这女人连累。
所以他们宁愿做出违心之事,替凤臻求情。也相当于在替凌霜求情。
元靖也站不住了,想替凤臻说上几句好话,然才开口,便被生他养他的父皇一眼给瞪了回去。
场面一度有些吵杂,如同朝堂之上商议国家大事一般。老皇帝眉头紧锁,道:“看你做的好事。凤臻,你可知罪?”
凤臻无法,只得端正跪了下去,附身叩首道:“凤臻知罪。与凌家公子无关,且愿一律承担所有责任。”
她这句话,惹来的后果自然也有人笑便有人气。
笑的是大部分,一些言语讥讽。笑她区区一介女流,连日常生活都得仰仗着他们的七皇子,何谈“负责”?凌家人认为理所应当,算她这个女人识相,别拖累了旁人。
而气的人,估计只有元靖和凌霜,叶潇潇和苏弋等。
凌霜有心包庇凤臻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也都心照不宣。
只要凤臻咬紧牙关死不承认,皇帝又能拿她怎么办?须知这儿是大慈大悲的寺院,没有任何会伤害到人的刑罚。
有的只是抄不完和朗诵不完的经书,扫不完的院子。但他们都是皇宫里的人,还是凌家人,主持也不会如何重罚他们。
若凤臻承认了,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最后为难的终究还是他们七殿下元靖。
这个女人到底是真不懂,还是仗着元靖偏爱而有恃无恐,无止境消磨这样一份真心实意?
老皇帝横眉怒目道:“‘承担罪责’?你承担得起吗?且不说你现在吃穿用度都是朕皇儿赋予的,即便你自己有财富,又如何求得塔中那几尊珍稀无比的佛像?你有能力亲自来修建锻造吗?依朕看,把你锁在里面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够偿还得了过失。”
凤臻:“……”
老皇帝说的的确是实话,不止现在自己一切花销用度皆是元靖救济。他在建造凤府的时候还顺便修了个库房,在里面放了些银钱。不止,自己现在身上的华贵衣服,精美首饰,没有一样不是出自元靖的手。
堂堂一代女帝曾坐拥全国财富,不想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和做乞丐又有什么区别?
啊不对,还是有区别的。在于有个不寒酸的固定住所,食物上好一些,却也比做乞丐更加没有尊严。
哪怕老皇帝现在说她是名粗鄙不堪的乞讨者,也比此刻说被他儿子赡养着更令人舒畅。不行,她必须得尽快想个办法,自力更生自主生财才好。否则,还不如做回乞丐。
还有,那些佛像的确精美珍稀,千金难求。她无论如何是没有能力去做些什么,扫扫地?修修木质阶梯?且一修便得花费十载光阴?
大业未果,那哪儿成啊!再者她即便愿意,这大爻寺是和尚庙而非尼姑庵,人家主持也不肯收留哇。
唔……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老皇帝在等着凤臻自己开口求责罚,凤臻却不知道如何回话,只一个念头不可以,她的下半生不可以就这般折在一座寺庙之中。
青灯古佛的日子,还暂时不适合她。
持续了好一会儿,有人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当即又交头接耳起来,指责她的不是。内容从来都很刺耳。
不时,朝臣群中不知是谁,说了句“擅闯浮屠塔固然有错在先,任意损坏亦是罪孽深重。但也并非死无可赦。可念在其资历尚浅,年幼无知。且两位当事人也都在场。遂老臣提议,不妨就交给两位当事人来定夺吧。是恕是罚,如何惩罚,让她受着便是。”
语尽,朝臣群中立刻不约而同哄笑起来。
有两句笑话。“资历尚浅”,须知凤臻乃从是一国之君逊下位来的人,若论资历,对于某些方面来说,在场的诸位怕是穷其一生也未必有她经历得多。
“年幼无知”,多的不说,眼下二十二三该有了吧?孩子都孕过一胎了,虽未能安然降世,这样还算得年幼无知吗?须知这些个朝臣如她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在为国家大事而奔波劳苦,武将也都相序上过战场,大大小小打过几次战役。
这样的人还叫“年幼无知”?太可笑了。
众人寻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那个官衔为“丞相”皮肤老得微皱,留着撮花白山羊胡须的白姓官员正本能地往后缩身子。
本欲退到人群之外,却被后面的人拦住去路,并没有避让的意思。反而转动着身躯形成个看起来不太刻意的包围圈,围起来后调侃的对象,便从凤臻变成他。
白丞相。
见状,白丞相只得不住擦着额头汗液,大家每说一句,都尽力点头哈腰回答“是是是,对对对,是老臣口无遮拦了”。
没有动手动脚,众人却看到另一种没有武器交接,一场不流血的生死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