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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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楼从东宁伯府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大夫人欲问沈玉楼宫中情形,可沈玉楼面色难看却一言不发,大夫人不禁十分担忧女儿,可无论问些什么,沈玉楼却什么也不说,令大夫人不由猜疑沈玉楼在宫中究竟看见了什么。
并非是沈玉楼不愿与大夫人提起,而是因着之前那位内侍的话。
事关宫中隐秘,她不能与旁人提起。
沉默半晌后,沈玉楼定了定神,道:“不曾遇到什么,只是今日有些累了,想早些回去休息。”
大夫人仍有些担忧,可见沈玉楼并不愿意提起旁的,大夫人也只好点头,道:“好。”
一路无话,及马车在东宁伯府停下后,沈玉楼做的第一件事并非是回到自己的锦芳院,而是前往沈风絮的归云院中。
但今日沈风絮并不在自己的小院里。
沈玉楼前往归云院时,花晴笑容可掬地站在院门口,看向沈玉楼,道:“大姑娘今日怎么来了我们姑娘的小院?”
“六妹还没有下学回来吗?”沈玉楼问。
花晴摇了摇头,笑道:“没有呢,大姑娘若是有话,不如让婢子带给姑娘吧。”
沈玉楼稍作沉默后,又道:“不必了,我等六妹回来吧。”
“那大姑娘先请坐。”花晴领着沈玉楼至堂屋中坐下,又给沈玉楼斟了茶后,便安静乖巧地立于一旁。
沈玉楼便坐在屋中等待着。
她前来寻沈风絮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亲口问一问沈风絮。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沈玉楼就已经直觉一般地认定了,今日这一身杜鹃花的衣裳,定是出自沈风絮的策划,她虽不知道沈风絮是从何得知,但从她成为九公主伴读开始,似乎一切都在沈风絮的计谋之中。
所以她要来亲口问一问沈风絮。
可是及至天色渐晚,依旧没有沈风絮的身影。
时至深秋,屋外有微凉的晚风吹来,有树叶簌簌而落,空气里透着丝丝凉意,一如沈玉楼如今的心。
她虽成为了九公主的伴读,但心中却分外不安。
在皇宫中不比东宁伯府或白鹿书院,她不在是那个千娇百宠的沈家嫡长女,在皇宫中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公主伴读罢了,若是惹得宫中贵人不悦,怕是小命难保。
沈玉楼略有等地有些不耐了,便问:“六妹怎么还没有回来?这个时间应下学了吧?”
花晴只是温和地笑着:“婢子也不知道呢,不如婢子出去打听一下再回来禀报大姑娘吧。”
沈玉楼点点头。
花晴便迈步出去了。
不多久后,花晴又快步回来了,十分歉然地道:“不好意思了,大姑娘,我们姑娘今晚怕是不回来了。”
沈玉楼面色一变:“什么意思?沈风絮为什么不会回来?”
话一出口,沈玉楼立即自知失言了。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遇到事关沈风絮的事情,沈玉楼总是格外的敏感,极容易失态,但幸而眼前也只有花晴一人罢了。
“李家的青如姑娘邀请六姑娘前往做客,六姑娘已经去了呢。”花晴笑了笑,道,“大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我们姑娘今晚不回来了。”
沈玉楼抿了抿唇,看着花晴:“六妹与青如姑娘关系很好吗?”
花晴无辜地看着沈玉楼,摇了摇头,道:“婢子从未跟六姑娘去过书院,所以婢子也不知道,大姑娘若是想要知道的话,还是要问问我们姑娘,只不过姑娘现在应是在李府,大姑娘若是想知道的,还得明日再去问呢。”
沈玉楼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说罢,便起身向外而去。
……
沈风絮现在的确是在李府。
今日的新月学堂里一如既往。
除了胡娴之异常的沉默寡言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及散学前夕,李青如便询问沈风絮是否要去李家一看。
左右眼下也没有什么事,沈风絮便应了。
便丹砂回去传了个消息后,沈风絮便与李青如一并前往了李家。
李青如十分兴奋地拉着沈风絮进了李家大门,一迈步进入李家,沈风絮便惊了。
她略有些瞠目结舌:“这……?”
李青如笑了笑:“几乎每一个到李家的人都会这个惊讶,你也不是第一个了。”
无他,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场地,李家没有什么假山石林,没有什么亭台楼阁,有的只是一大片空旷的操练场地,若是在此练习骑射,在此纵马驰骋,想必也是一件极快意的事情。
李青如拉过沈风絮,道:“你不是想练骑射吗?过来,我教你。”
便拉过沈风絮走向场地。
可沈风絮有些犹疑:“应先向李大人与李夫人问好吧?”
她初来李府,自然要先向李府的长辈问好,这是应有的礼数。
但李青如却摆了摆手,道:“没必要,我爹娘才不是拘这种礼数的人,你跟我来就好了。”
沈风絮便点点头,跟着李青如一并向前走去。
李青如先是带着沈风絮前往马厩,宽大的场地里,有缰绳牵着十几匹的骏马,从烈马到幼马等不一而足,有栗色、红棕色、棕色、黑色、灰色等等,看上去眼花缭乱。
“你随便挑吧。”李青如道。
沈风絮哪里能分辨出这些马的区别,便只能摇头,道:“还是青如姑娘帮我挑吧。”
李青如巡视了一圈,便从中牵出了一匹红棕色的幼马,道:“不如就这个吧。”
说罢,李青如也从马厩中为自己牵出了一匹马后,便与沈风絮一并牵着马走至了场中。
李青如一跃而上,姿容英气十足,飒然风流,便骑在马上在骑射场中驰骋,沈风絮惊叹不已,可还不等开口,却见李青如从身后抽出一支羽箭,继而搭在弓弦上,向着不远处的靶场瞄准,继而羽箭离弦而去,破开风声,正中靶心。
“青如姑娘当真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沈风絮赞叹道。
李青如的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分滞涩,一举一动之间皆是风流飒然,整套动作加起来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在这样急促的时间内,却依然能羽箭没有本分偏移的射中,不得不令沈风絮惊叹与李青如的箭术。
李青如笑容爽朗:“我也是和我家中的哥哥学的,你若是想学,我来教你吧。”
可沈风絮虽报名了骑射的课程,但至今却连如何上马都不知道,只是在前些日子的学习中,稍稍明白了射箭的要领,但对于其他仍是一窍不通。
但好在李青如十分耐心,一点一点地将骑射方面的事宜教给沈风絮。
沈风絮起初连上马都十分艰难,但在李青如的教导之下,终于是能骑在马上,李青如也骑着马在沈风絮边上,两人便一并围绕着骑射场跑了几圈。
“怎么样?”李青如目光灼灼,看着沈风絮。
沈风絮点点头,眸中也露出笑意来:“多谢青如姑娘了。”
虽然比之李青如还不太熟练,但至少比之前的自己要强上太多了,骑乘在马上,感受着周围的风声阵阵,确实是令人十分舒爽愉悦的一件事情。
“既然如此,我们便比试一下吧。”李青如笑道,指着前方的靶场,“就比谁先到对面!”
沈风絮忙道:“那怎么行?我定然不是青如姑娘的对手!”
可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便见李青如已经骑着马冲了出去,身形如风,穿梭在骑射场上,沈风絮无奈之下,便也只能骑着马追赶着李青如。
只是沈风絮初学乍练,自然是不及李青如的速度,眼见自己与李青如的已经差了一大截,沈风絮只能叹了一口气。
可就在李青如的的马快要到靶场前方的刹那,李青如身下的那匹马忽然前腿一曲,便跪倒在了地上,而坐在马上的李青如也险些要被甩了出去。
沈风絮骑着马在李青如身后,自然看得真切,顿时有些急了,可她不过初学,实在是没有那样高超的技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青如要受伤。
但就在电光火石的刹那。
忽有一人从边上骑着马一跃而来,双脚一蹬,便从马车跳了下来,一把将李青如抱进怀里,继而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沈风絮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她方才反应过来,这人是个男子。
李青如惊呼了一声:“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那名男子将李青如放了下来,淡然一笑:“我若是不回来,你方才这一摔,以后可就不必去书院了。”
沈风絮也从马上下来,走至两人身前:“这位是……?”
“这位是我二哥,李成川。”李青如介绍道。
李成川面容俊朗,但却绝不同于京中贵公子的温润,身上带着一股凌厉飒然之气,面容线条分明,身姿挺拔,十分英俊。
李府上有三子一女,李青如的大哥李成玉如今是宫中禁卫,二哥李成川与三哥李成民如今皆是在江州,是江州军队的副官,李成川本该在江州,却不知为何今日竟回了李府。
“二哥,你回来了,那三哥呢?”李青如不由问道。
李成川与李成民皆在江州,两人从来都是一同来往。
“三弟还在江州,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
“这样啊……”听闻见不过李成民,李青如不由略有些失落。
李成川抬手敲了敲李青如的脑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见到你二哥难道很不开心吗?”
李青如揉了揉脑袋,翻了个白眼,不与李成川争论,拉过沈风絮,道:“这位是东宁伯府的六姑娘,闺名风絮,今日是来府上做客的,二哥可不要把风絮姑娘吓到了。”
李成川看向沈风絮,笑道:“原来是东宁伯府的姑娘,方才失礼了。”
沈风絮也行了一礼:“李公子客气了。”
“方才是青如在教风絮姑娘骑射?”李成川眉头一挑,“你自己便学的不好,可不要平白教坏了别人家的姑娘。”
“你还不赶紧去见见爹娘?哪里还有空在这里闲话?”李青如瞪了他一眼。
李成川便大笑着道:“好好好,那我就先去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及李成川走后,李青如方才继续教着沈风絮学习骑射。
沈风絮便也一直认真地听着,她原本对此是一窍不通,但在李青如的耐心教导之下,渐渐地也掌握了一些技巧要领,射箭与骑马的本领都掌握了一些,但始终不会李青如那样在骑马的过程中射箭。
不多久,李成川见过父母后,便又来到骑射场上,看着李青如与沈风絮两人学习骑射。
时不时地也插嘴几句,沈风絮自然是受益颇多。
及天色渐晚,李青如才让小厮将马带回马厩里去。
“已经这么晚了,风絮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李青如笑容澄澈,“明日我们再一起上学。”
经过方才的练习,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比最初的时候还要亲近密切了许多,李青如也并不称呼沈风絮为风絮姑娘了,而是直呼风絮。
沈风絮便也笑着点头:“那自然最好了。”
晚膳时,李大人与李夫人对待沈风絮的态度也十分亲厚温和,自是温馨和睦。
沈风絮有些喜欢李府这样的氛围,虽家世比不上东宁伯府,但李府这样的温情,却是京中哪一个世家都比不上的。
只是,及明日回了东宁伯府后,面对的仍然是大夫人与沈玉楼的面孔。
李府的大部分场地皆是操练场,而生活起居的地方并不大,只有一间多余的客房,府上的婢子便领着沈风絮前往客房中,及安排好后,婢子便离开了客房小院中。
及至夤夜。
沈风絮依旧有些睡不着。
她是认床的。
故而在李府的客房中有些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在合眼许久未果后,沈风絮便和衣起身。
夜间的风十分清凉,甚至透着几分寒冷,沈风絮稍稍拢紧了衣袖,便向着客房小院外走去。
李府中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石草木或假山石林,故而视野十分开阔,放眼望去,便可见李家的整个布局,有银白月色倾泄一地,映照着整个李家。
而此时在操练场中,竟还有一个人站立其中,手持弯弓,正张弓搭箭。
可他瞄准的并非是远方的靶子,而是弯弓向上,瞄着漆黑如墨的天穹,沈风絮也顺着抬眸向天上看去,可除却一轮弯月外,再无其他可见之物。
然而,他手中羽箭脱手,霎时有破空之声传来,在紧接着,便有一只乌鸦从天空摔落在地上,身上还斜插着一只羽箭,挣扎着扑腾了一下翅膀,可慢慢地便失去了生息。
好敏锐的眼力!
倒并非是他的箭术有多么高超,单凭这一份眼力,也足以令人惊叹了。
那人自然是李成川。
此时李成川回过头来,看向沈风絮所在的方向,问道:“风絮姑娘这么晚了还没有睡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颇远,但李成川只是摇摇一望,便能认出来者是沈风絮,不知究竟是眼力过人,还是猜测到如今这个时间,唯有沈风絮有可能出现。
“有些睡不着。”沈风絮轻轻摇了摇头,道,“二公子的箭术当真是厉害。”
李成川随意地将手中的长弓放在一旁,随意地道:“也是闲来无聊罢了。”
沈风絮点了点头。
有清凉的风从一旁传来,将沈风絮的发梢吹起,在月色的映照下,越发显得沈风絮面庞白皙如瓷,清丽秀美。
“风絮姑娘这么晚了还不去休息,明日可还有精神在书院学习吗?”
“李公子不也是?”
李成川飒然一笑:“我又无需去书院。”
“李公子此时回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吧。”沈风絮微微一笑。
李成川本在江州,往常里都是逢年过节才得以回来,即便回来,也是与三公子李成民一同,但今次只一人归来,想必是有一些重要的事让他不得不回来。
李成川并未否认,而是点了点头:“不错。”
可沈风絮并没有继续问下去了,而是行了一礼,道:“天色已晚,风絮先回去休息了。”
……
已是初冬时节。
空气中带着碑,东宁伯府里,一种草木凋零,只留着光秃秃的树干与枝条,看上去十分孤单凄冷。
归云院里,屋中燃着火炉,将湿冷的气息一扫而空。
沈白棠抱着一个手炉推门走了进来。
“再过几日就是冬日宴了。”沈白棠走至沈风絮身旁,道,“今年很快就过去了。”
冬日宴是顺宁长公主举办的宴会,而在冬日宴后,便是宫中的除夕夜宴,只是除夕夜宴上除却宫中的妃嫔与有品级的命妇外,只有受到宴请的人才可前去参与,与沈风絮等一众姑娘们无缘。
可参加除夕夜宴者,皆是在京中权贵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只是对于沈风絮等姑娘们而言,冬日宴便是当年的最后一次宴会了。
沈风絮将手中临摹的帖子放了下来,笑道:“等明年,二姐便不必在前往书院了。”
白鹿书院共有四级,分别为从十二岁至十五岁的学生,及明年沈白棠十六岁,自然不必前往书院了,但若是愿意留在白鹿书院学习也是可以的,就比如明疏与傅云生,分明都已经年满十六岁,但如今仍在白鹿书院中。
其实明疏本不想在书院里,奈何宁王总觉得明疏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还不如在书院里多学两年,便将明疏又重新塞进了白鹿书院里。
沈白棠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去不去书院倒是无妨,左右不去书院,闲在家中也无事可做。”
“二姐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沈风絮好奇地问。
沈白棠略微思忖了片刻,便抬手从沈风絮手边的贴子上看到一句诗,便念道:“沽酒市,采菱船,醉听风雨拥蓑眠,若是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倒是也不错。”
沈风絮不曾想到沈白棠对未来的期许竟然只是这样,便又问了一句:“除此之外,二姐便没有什么想做的了吗?”
沈白棠摇摇头,道:“自出生以来,便一直在京中,看得皆是京中的亭台楼阁,街市坊墙,若是可以,我也想见见诗中的山川风光,或‘遥望洞庭山水翠, 白银盘里一青螺’,或‘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岳仞上摩天’,若是有幸一见,便也不负此生。”
沈风絮点了点头。
京中贵女皆需饱读诗书,可是读遍了世间的山川风光,却始终在京中,所见所闻,也皆是京中景色,若是可以,沈风絮倒是也想见一见沈白棠所说的那些。
只是可惜,以她们的身份,怕是没有那样的机会了,世家女子,嫁人生子是唯一的归途,而嫁为人妇后,自然更没有游历山川的机会了。
沈风絮便避而不谈,只道:“以后大抵是有机会的。”
是没有的。
但沈白棠也只是淡淡一笑。
正说着,一旁的丹砂风一样的冲进了门里来。
大呼道:“姑娘,外面下雪了!”
沈风絮抬眸看向丹砂,却见丹砂身上都沾满了雪花,不由笑了笑,道:“你快过来暖和一下吧。”
丹砂应声走到火炉边上取暖。
沈白棠最喜欢下雪的时节,闻言,眉梢眼底也不由染了几分欢喜之色。
沈风絮自然知晓,便道:“走吧,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两人一并抱着手炉走至屋外,见院中果然有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而下,纯白色的雪花覆上了整片院子,一片银装素裹,甚是好看。
“我记得南院有大片白梅。”沈风絮忽然想了起来,便道,“我们不如去南院吧。”
及两人走至南院时,正见南院的白梅树上覆了一层白色雪花,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白色,仿佛与远方天色连成一片,皆是最单纯无暇的颜色。
沈白棠便站定原地,看向那大片的花林,目光中流露出欣喜之色。
沈风絮正要开口说话,忽地从一旁视线的余光中看见了云姨娘。
她似乎是在一旁的假山后面做些什么,只是视线大部分被假山所遮挡,并不能看清,不过联想到云姨娘本身是苗民,此前又在拨弄虫子,现在大约也是在做那些事情。
于是她转而对身旁的丹砂道:“你去将云姨娘请过来。”
丹砂应声而去,不多久,云姨娘便走了过来。
“二姑娘,六姑娘。”她轻轻唤了一声,继而又低下了头。
“姨娘不必紧张,我只是觉得这一片梅花甚至好看,想要请云姨娘过来一起看看而已。”沈风絮笑了笑,“云姨娘觉得呢?”
“确实是很好看。”云姨娘点了点头。
沈白棠看了云姨娘一眼,便道:“姨娘今日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天气这么冷,小心受凉。”
云姨娘身上的衣裳的确很是单薄,手上也因为寒冷而冻到发红,沈风絮便将自己手中的手炉放在了云姨娘的手里,道:“姨娘拿着吧。”
云姨娘忙道:“妾身不冷,还是六姑娘自己用吧。”
“我还嫌着有些热呢,姨娘就拿着吧。”沈风絮摇了摇头,将手炉交给了云姨娘,道,“现在的天气这样冷,姨娘以后还是多穿些衣裳吧。”
“是,多谢六姑娘关心。”云姨娘低声道。
“对了……”沈风絮似乎是随口一问,“姨娘没有想过有个孩子吗?父亲这几个月来也常常出入云姨娘的小院,可云姨娘一直都没有怀有身孕,莫非是不愿意有孕吗?”
云姨娘顿时吓了一跳,面色霎时变得如雪色一般苍白:“妾身只是没有那个福气罢了。”
见云姨娘如此反应,沈风絮便明了。
云姨娘是自愿服用避子汤,而并非旁人在云姨娘的饮食中下药,可沈风絮不禁有些奇怪了,云姨娘今后只可能是沈彦宁的妾,即便哪一日沈彦宁死了,云姨娘也不可能再嫁了,她日后唯一的依靠便是自己的孩子,即便只是个庶子,即便孩子是在大夫人的膝下长大,可云姨娘没有不要孩子的道理。
“妾身……妾身身体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了。”云姨娘的声音有些低沉。
见云姨娘离开,沈白棠方蹙起了眉,道:“说起这个,赵姨娘似乎仍在禁足?”
“是啊。”沈风絮淡淡地道,“赵姨娘的孩子还在,只是她自己怕是出不来了。”
“算算日子,大约再过上几个月就要生产了。”沈白棠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前院子里整日都是戏腔唱曲的确是令人烦躁,但眼看着她与肚子里的孩子被大夫人困住,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赵姨娘如今并非是被大夫人禁足,而是沈彦宁亲自下令禁足,让赵姨娘不得与任何人接触,只有婢子与大夫照顾着赵姨娘的饮食起居。
当日赵姨娘言辞恳切,沈彦宁心中虽有犹疑,有心将赵姨娘处死,但到底还是没有那么心狠手辣,也怕处死的是自己的孩子,便只将赵姨娘禁足了起来。
一切都静等着赵姨娘腹中的孩子出生在说。
若是证实了赵姨娘当真与外男有私,沈彦宁自然不会留情,但当日的确是疑点颇多,沈彦宁在暴怒之后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只是……
沈风絮不得不感叹大夫人的诡计多端。
大夫人想要让赵姨娘生不出孩子,但赵姨娘的胎是大夫人照顾的,即便大夫人的手段再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赵姨娘一旦出事,首当其冲的仍是大夫人,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夫人还能利用戏子,让沈彦宁自己亲手将赵姨娘禁足。
且即便赵姨娘的孩子出生了,有了那么一处好戏,即便赵姨娘是清白的,但沈彦宁总会心有怀疑。
……
姐妹二人在南院中看了一会儿子的梅花,便一并又回了归云院里。
沈风絮迈步进入院中的时候,正见青芽与花晴两人在院中绣着衣裳,今日是她们二人守门,但此时风雪交加,两人的手上都冻的通红。
沈风絮看了一眼,便道:“你们先别守门了,进来吧。”
青芽与花晴对视一眼,道:“多谢六姑娘。”
几人便一并进了屋中。
屋内火炉温暖,与屋内仿佛是两个天地,沈风絮、沈白棠、丹砂、辰砂、云挽、青芽、花晴与流月八人,此时皆在屋内烤火取暖,时不时闲谈说笑几句,好不热闹,
沈风絮不由问了一句:“你们二人绣的是什么衣裳?”
东宁伯府里自有绣娘裁衣,婢子本不必亲自为自己绣衣裳。
“是为了花砚,花砚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婢子也没有什么银钱给她置办新衣,只能和青芽一同为花砚缝衣裳了。”花晴道。
花砚是花晴的幼妹,也是花晴如今唯一的亲人了。
沈风絮便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你让丹砂给你些银钱,去给她买些新衣吧。”
临近年关,沈风絮是归云院的主子,本就该给院中的仆役些好处,既然花晴提起了,那沈风絮便提前一些倒也无妨。
“婢子谢过六姑娘。”花晴顿时欢喜地道。
一旁青芽也跟着道:“婢子也有想要的。”
“你说。”
“以前婢子在家中,下雪的时候,家中没有火炉,都是喝酒暖身子的,婢子想喝酒了。”青芽目光灼灼地看着沈风絮,道。
“好。”沈风絮笑盈盈地点头,便命丹砂去厨房取了酒来。
东宁伯府里如今仍有储备的酒是上好的竹叶青,婢子本是没有资格碰的,但沈风絮便在屋中摆上了酒杯,众人便一并围坐在火炉旁,一同喝着酒,闲谈说笑着。
沈风絮酒量极差,除却在宴会时不得不引用果酒外,其余时候都是滴酒不沾,此时也只捧着一杯清茶,沈白棠便坐在沈风絮的身边,道:“你的院子都是比别处都要来得舒服一些。”
一旁流月也道:“是呀,我们姑娘整日里连自己院子都不待,就要去六姑娘的小院。”
“二姐以后干脆就住在归云院里算了。”沈风絮笑了笑。
“罢了。”沈白棠摇了摇头,苦笑道,“若真是这样,祖母定然又该说我们不识礼数了。”
老夫人虽修身养性了许多年,但却有两个底线,一是府上的子嗣,而是东宁伯府的脸面,除此之外的其他事宜,老夫人倒并不如何上心。
丹砂喝了酒后,转头看向云挽,道:“云姑娘,你什么时候能摘下面纱?我很好奇呀……”
因有面纱遮面,故而云挽并未沾酒,只是摇了摇头,温柔地道:“等以后再说吧。”
即便是沉静寡言如辰砂,此时也轻声道:“我也很想一睹云姑娘的真面目。”
众人便这样闲谈说笑着,直到风雪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