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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情

“她说的可是事实喔。”身后,一句俏皮的声音响起。转身,意外皆诧异,“江露!”

坐在浴盆中,江露又是泼水,又是吐气,我实是佩服她的调皮劲头。“呼---想不到这穷山僻壤居然有这么好的水,还有这么大的木桶,简直是人间天堂啊。”江露从水里探出头,叹道。我无奈摇头。江露收敛起笑脸,五官皱着问我,“你离开我哥,是因为我和唐伟的事儿吗?”“一部分吧。”我说,旋即想到我还未曾向她道歉,刚要出口,又觉得虚伪。事实已成,我一句对不起怎能换得时光倒流,怎能抹去她所受的伤害。

“你不必愧疚,陆伟他其实---其实当时没有伤害我,我醉了,然而就---就那样了。”江露低垂下目光,旋即又突地抬起,“不是强暴,真的!”我怔住,想起自己多年前黑屋的那晚,我同样没有怪过章翼。可那个人却一直耿耿于怀,不自禁,我转动右手上的戒指,他还在恨我吗?

“你真的决定要和我哥离婚吗?”江露问。“不知道,说不定是他要和我离婚呢?”我靠在浴盆的边缘上闭着眼。“哥说的不错,如果有个孩子就好了。那天如果我不追你,你也不会失去做母亲的权力---”她从水中滑到我身边,揉着我的双肩,替代了那句安慰。

我拿下她的手,慰藉一笑,“给你讲个狼爱上羊的故事?”她点点头。我喃喃着,“狼追着一只小羊跑了许久,但就是不吃它。小羊很好奇,因为狼总站在它身后看它疲惫的样子,然后再等它休息够了,便又来追它。一追一逃,一等一累,久而久之,羊便习惯了狼的行为。索性对狼放松了戒备,卸去了对它的害怕。于是,当狼站在一边看它的时候,它便和其它同伴寻食取乐,丝毫不顾及狼。可是,不久之后,羊就发现它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它察觉到是狼所为,便对狼恐惧不已。小羊为了不连累同伴,便选择独自流浪,狼仍不懈地跟在身后。它们总是回头相视,却从不交谈。直到有天,小羊碰到了狼的同类,狼为了保护小羊咬死了自己的同类。小羊感激不尽,但同时也对狼充满畏惧。终于,羊无法忍耐这种矛盾的关系,便对狼说,你吃了我吧,这样我还能在你心中。”

“后来呢?狼吃了羊了吗?”江露见我停顿下来,便追问我。我摇头道,“不知道。”“是该不知道,这样的爱,的确太苦太累。”江露叹道。旋即靠在一边闭着双眸喃喃道,“狼真的会爱上羊吗?”我想了想,旋即觉得眼中苦涩难当,闭了眼,摸着胸口他留下的痕迹和庇护坠子,唇角溢出几个字,“也许---狼也未曾预料到---”

和江露相依为伴的日子还算是惬意自在,只是不过离开清城三月而已,身体便有点力不从心了。心中的害怕还未散尽,林西便来了。“你不肯看医生,我只好请医生来。”他掳起我的胳膊放在大夫面前。我歪头对江露笑道,“这就是有个蓝颜知己的悲哀,骂不得,也打不得。”林西瞪了我一眼,便嘱咐医生好好帮我检查。林西请来的是位老中医,他仔细号过脉后,又问我平日吃些什么药,胃口睡觉可好,心口可有疼痛,胸口可有憋闷。我知自己不能否认,便囫囵回答了一番。他皱眉想了许久,摇头又点头对林西道,“我给她开几幅药,舒缓一下她的血气。”林西不解道,“严重吗?”那大夫看了我一眼道,“阳性亏欠,阴气衰竭,心思沉重,久结于胸,恐难根除,只吃我几幅试试吧。”我心中一笑,我囫囵他,他便也来糊弄我。这倒是好,不必担心了。

林西不肯罢休,强硬要我回京卫修养身体。我拉出江露做挡箭牌,“如今她在这里,你还替我忧愁什么。”林西知我是个倔脾气,决定了便不肯再改。于是也不在多说富余话。

一日下课,我收拾着桌上的讲本,一个小丫头站在我面前不肯走。“于小青,你有问题要问?”我问道。她盯着我的手指,“好漂亮。”我低头摸着手指上的指环,“这是老师的爱人送的,你喜欢吗?”“嗯。”她瞪大眼睛点头。

我笑道,“这是老师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不能送人。改天老师送你别的好吗?”她点点头,似乎不敢置信道,“刚才窗外有个叔叔也戴着这个,同老师的----老师---”

她未说完,我已跑出教室,寻看着周围。没人!我发了疯似的跑出操场,穿过田野。呼哧t哧!耳边尽是刺脸的寒风,咯吱!咯吱!脚下尽是入骨的冰冷,我顾不得胸口传来的扑通声,只想拼命的跑,直飞到村口。没车!没人!什么也没有!脑中却是清晰的幻影,模糊的记忆。无力的瘫坐在雪地上,拥抱着那个幻影,分不清是真是假,只觉得他就在眼前,紧紧的拥着我---

“真---”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我猛然回头,泪眼朦胧,“枫---”

江源瞧着整间屋子,脸色沉重。江露从他身后跳出,调皮地搂住他。江源愕然一笑,“你竟在这里?”江露翘首道,“二嫂能在这里,我怎不能。”

“你知她是你二嫂,为何不劝她回去?”江源揪着她的笑脸。江露撇撇嘴,拉了把椅子坐下道,“二嫂说了,此事只关风与月,不干情。”我对她无奈一笑,问江源,“可有陆伟的消息?”他摇头,问我,“住在这里可习惯?缺什么尽告诉我?”我说差不多都准备了。

“昨天林西还送来一堆呢?”我指着墙角的堆放物说。旋即,他又问了几句关心的话语,便踌躇起来。我便说,“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方玲身子不方便,你不应该再跑进跑出的。”想想,方玲已有六月的身孕,不自禁便担心起他对她的怀疑。“她在我那里,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受一点点委屈的。”江源笃定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问。“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吧。”他躲开我的目光,旋即问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我落寞下眼神,望向窗外的风景,喃喃道,“快了。”

日子的确奔驰的很快,可我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并不乐观。今日起来,胸口越发的比往常憋闷。江露见我脸色差,便不准我去学校。我只好应了。无聊之际,坐在窗前发愣了许久,竟觉得脑子也模糊起来,莫不是---心中越想越害怕,刚要起身,谁知尽是眼前一黑---

浮浮沉沉,恍恍惚惚,跌跌宕宕,猛然睁眼时,已不知是几年几月。只见江露和林西眼睁睁地看着我。“怎么把我送这儿了?”我急忙想起身,岂不知浑身尽使不出半点力气。林西按住我的身体,眼中是奇怪的异样,喝出声,“你给我躺着!”我从没见他如此过,也不敢惹他,只轻轻的问,“我晕了多久?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林西道,“没多久。”江露抿唇纠结,见我看她,便急着把身子转过去,掩藏起眼泪。我淡漠一笑,“瞧你们,我不是还在这儿吗?”

“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坦然决定离开他,想装潇洒还是怕他看到你这幅样子?”林西对我咬牙切齿的讽刺。我笑道,“我怕他见到,就不怕你们见到吗?别把我说的那么高尚,我只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过完剩余的时间---”“住口!”林西突地呵斥我,双手握紧我横躺的双臂,“我们还年轻,还有大把日子要过。大夫也不是没查清病因吗?陆菲,你究竟害怕什么?心中到底在计算什么?”

我看着他,道,“可以放开我吗?”他才发觉到双手已嵌入我的胳膊中,急忙松了手。我叫他扶我坐起,便请求道,“可以帮我保密吗?不管是江源还是杨毅,我不想太多人担忧。”林西和江露互看了一眼,见我不容拒绝的眼神,便默许了。只是林西坚决要我住院,江露执意要留下照顾我。

春风宜人时机,柳树便急着发了芽,医院的消毒味气总令我心底发寒,胃里翻搅。索性,每天一早我都会让江露扶着我溜达在外头。看着一个个白色身影,一个个穿着同样病服的人们,心中由一月前的不适早已变得麻木。一股凉风吹过,我便咳嗽起来。

江露急道,“回吧,这天气忽冷忽热的,教人难琢磨。”我拍拍她的手,无妨。心中不禁叹息自己的身体竟可堪比温室里的花朵。如果他此刻见我这般颓瘦,是否拾起一件衣物,为我披上。想着,胸口便传来疼痛,生怕江露看出端倪,急忙摸了摸眼角,尽无痕。不嗟叹,原来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许是我这般光景。

不知在靠椅睡了多久,只知江露叫我时,已是黄昏余光。我见林西盛了粥,随意喝了两口,便再无胃口。林西叹口气,问我明天想吃什么。我顿了顿,竟想起他那日在香格里拉花高价为我做的土豆丝,不自禁脸上浮出笑容。回思抬眼看向此处憋闷屋子,便求林西,“我想回家,带我回家吧?”

林西皱眉仔细地看了看我,又转眸用眼神问江露,见她并无异议,便爽快的答应。

严东端着热茶进来时,我还在一笔一字地写着札记。“快结束了吗?”她柔声问我。我点点头,合上笔记,伸展开了身体,舒了口气。严东问我想不想出去走走,我还未来得及回答,林西便推门而入,脸上神采飞翼。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我接过他手中信封,同样有些激动。信是方强从清城乡下怀楔寄来的。我急忙打开,方强说他已结婚,孩子正在妈妈肚里孕育。乡下生活虽简朴艰苦,但只要一想到妻儿陪在身边,便觉得什么都虚化了。他又言,他不怨江枫,怪只怪他从前把金钱看得太重,不仅疏远了他和方玲的兄妹情,更不该伤害我。泪水朦胧中,我仿佛看到了方强和妻子男耕女织,相扶相守的种种幸福模样---

“陆菲,那次救你也并非偶然,我收了江荣的钱,可我下不了手,更不能亲眼看着你沦为车下亡魂。江枫恨我是应该的。还记得我们年少时的约定,做一辈子的兄弟,恐怕这辈子无缘了。但不管你在哪,我在何方,都会祝福你,亦是江枫,亦是林西,亦是罗飞,亦是别人,只要他能让你快乐,微笑,我便心安了。最近我又常常梦见我们儿时不经事的情景,看到你调皮无忧的笑容---”

“想去看看吗?”林西接过我手中的信,轻轻问我。我摇头,在纸上写道,“洪明,万德?”林西点点头,“他们也很好,洪明生了女儿,万德不跟着罗飞了,应该离开了清城,在哪我还没消息。”离开就好,我心中祈祷他们都要过得好。旋即,突地想到罗飞,眼神慌乱揪紧林西。

“他---?”林西欲言又止,撇开我的目光。“究竟怎样?”我在纸上写道。如今我已失去发声能力,只能靠两双手与人交流。不过说来也好笑,胸口却不再如以前那般揪扯的疼了,倒是有得必有失,索性不管不顾它了。

林西道,“他常常到江枫的酒吧,歌厅,公司闹事,事事针对江枫,变着法子让江枫不顺心。奇怪的是,江枫刚开始反击了,最近却全都忍受下来。小菲,这不像他的作风,真猜不透他心里想些什么?”他疑惑地眼神试探的问我。我低叹着气,慢慢地靠在躺椅上,“如今我都放下了,他又何苦再和他作对。”

“一个卧薪尝胆,一个深藏不露,这要是真的闹腾起来,恐怕整个清城都得翻个底朝天。”严东担忧道。我淡然一笑,拿起她的手放在手心,写到,“有个人不会坐视不管的,放心。”转眸看去,不见江露的影子,便问林西,他说,“最近这丫头总是神神秘秘,白天不见人影也就算了,就连晚上都是迟归。”严东脸露担心。我安慰道,“江露虽外向不乖巧,但绝不会惹是生非,相信她。”闻言,严东和林西相视一笑。

这几日,我正牵牵念念着江源,他便来了。记着方玲已入待产期,想必也就这几天的事。于是开门便与江源问,“孩子生了吗?方玲身体可好?”江源见我支支吾吾,蹙眉握拳。

我这才想起自己日渐衰落的身体,急忙道,“你别这样看我,让我怪慎得慌?”我在纸上写道。

“陆真儿,你到底隐瞒了什么!说话呀!”江源突地激动握紧我的双肩,几乎撕心裂肺的吼出声。

我瞠目看着他,用眼神挣扎道,“快放手呀,你想让我早点见阎王爷呀。”

江源快速放开我,抱我在胸口,“真,你可是我姐,虽然我从未喊出口,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坚强,最雄辩,最俏皮的姐姐---”后面的话我已听不清,只觉得背后几滴湿润落下,有些心酸,有些痛楚。我不敢妄动,只等他缓过情绪。

“见习惯了你的笑容,如今见你落泪,实在受不了。如若你还这样瞪着我,我也是会哭的?”我索性懒得动笔,直接拉下他的手心写着。江源呼出口气,翻手在我手心也写起来,“什么病?这里治不了,我们去北京,上海,出国---”我急忙打住,写道,“他可好?”

江源一怔,然后正欲开口,我便匆匆道,“你只告诉好或不好便可。”他在我手心道,“好。”我微微一笑。“你还是不想让他知道吗?”他问。我说是。“你如此恨他?”我说是。“你要知所有的种种并非他所愿?”我说我明白。

“可你却不明白他的心---”江源见我不愿再听,便低声叹道。

我追问他方玲,他琢磨了半响,道出三个字,“她走了。”我扯住他的衣角,又急又气,奈何说不出话,双手颤抖不已。江源按住我的手,一同挨着我坐下,略带忧愁道,“她听说陆伟逃狱了,便说对不起他。因为当初她求我出面做陆伟的私人律师,我没答应。后来她坚持要见陆伟,我也没答应。前日我们吵了一架,我说了些难听的话---”

“她知道你怀疑孩子?”我追问。他默认。我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他的手,气写道,“她可是快要生了,你居然放走了她,你叫她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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