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许你生死(四)

张氏此时才惊觉,这大姑娘,可不能就是这么想的吧。

正盘算着,忽的就听人过来报,“老爷回来了。”

张氏心里一紧,被老嬷嬷搀扶着站起来,尚未转身,就听身后是段玉宏的声音。

“简直是胡闹!”

南星不紧不慢,抬眼看向大步走来的段玉宏,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厮。

“是谁在府上胡闹?”段玉宏已经行至张氏面前,冷冷看她一眼。

随后又看向满手是血的南星,“你受伤了?”

南星屈膝行礼,“见过爹爹,不是我的血,是张二公子的。”

段玉宏朝身后家丁使了个眼色,一行七八个人与南星院子里的人一同将所有家仆带走,同时也将水榭里的张二抬走。

立即又有家丁运了水来,将水榭内的血迹冲洗起来。

“我瞧着夫人精神不算好。”

带所有这般安排妥当,段玉宏看向张氏,“不若回房休息去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便是。以后,张家若是还有侄儿侄女要来段府拜访,夫人切莫轻易应允,想好了这人品行再做回答。”

张氏一张脸上虽然涂着脂粉,也盖不住苍白的脸色,嘴唇哆嗦,几乎不出话。

身后的老嬷嬷连忙推了推张氏的胳膊,张氏这才颔首,“是,妾身记住了。”

段玉宏冷眼看着张氏被老嬷嬷扶着回去,这才对南星道:“先回长乐苑梳洗,这一身的血叫人家看去,日后传了出去,谁还肯要你。”

南星手里攥着一方帕子,低头笑道:“若是没人要,我便在府里养老。左右爹爹不缺我这一双筷子。”

“胡袄,以前竟没发现你还有这隐藏的面。”

段玉宏竟然一丝责怪也无,“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自会处理。”

南星与他并肩往长乐苑走着,笑道:“爹爹,以往是我痴傻软弱。前日的事情,想必爹爹已经知晓,我便不多言。也是经了这事我才想明白,人总归要有点奔头的。”

她的话的含糊,段玉宏没怎么听明白。

但是他却实实在在明白了一点,今日的女儿,与之前大相径庭,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并无疯狂模样,倒是该猜测她是不是中了邪,突然换了芯子。

段玉宏道:“我与你两个伯伯分家已久,你是府上长女,自然要有个长女的样子。肩上担子重,责任大,更要给弟妹做好样子。也是以往我对你过于严苛,叫你养成了个胆的毛病。我仿若记得,你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时候的样子哪能作数。”南星笑道。

“作数的,三岁看老。你祖父便过,你来日定是个成器的。”

南星浅笑,“我倒是极想念祖父的。”

“若是想念父亲,过些日子你去京都住些时日也好,散散心。”段玉宏并未想太多,以往段楠兴也是隔段时间便会去京都住些日子的。

南星抬起头,两人已经到了长乐苑外,“京都,确实是个好地方。”

“好了,你且去沐浴梳妆,切莫想太多。今日之事断不会有人往外传一个字,张府也不会出头言语。权当是你出口恶气,一切有爹爹呢。”

段玉宏看着南星,微微颔首。

“谢过爹爹。”南星道。

见段玉宏已经转身,南星又唤他,“爹爹。”

“嗯?”段玉宏扭头。

“你这么快就能赶回来,怕是我身边有影卫去通报你吧?”南星笑问。

段玉宏摸了下鼻尖,神色有些尴尬,“以往我是觉得府里安全,所以你身边并未有影卫。但是前日之事我觉得蹊跷,实在不放心,这才安排了两个人在你身边。”

南星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团扇,笑道:“那爹爹便送给我两个影卫吧,我也正好需要。”

段玉宏略微怔愣,转念一想,南星许是经此一事有了戒备之心。

“成,我给你安排四个女子在身边,你放心便是。”

“谢爹爹。”南星笑道。

段玉宏摆了摆手,往正院去了,他今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大炎京都。

嘉仁二十九年八月,仁帝在搜寻前任国师南星所炼制灵魂石无果的第三年。

他的身子终是不及岁月侵蚀,越发不好了。

虽然早早立了太子,但是仁帝子嗣众多,光皇子就有九位,其中五皇子与六皇子年纪相仿,文韬武略,才能匪浅,又是胸有大志的男儿。

皇位之争,在仁帝大病一场之后,终是在暗潮不断的朝堂中浮出了水面。

工部尚书肖得允,是坚实的太子党。

五皇子与六皇子联名上书,举报肖得允在修筑皇陵时贪墨受贿,大肆敛财,皇陵修筑偷工减料,甚至还拖欠了晌金,导致工匠饿死这等冤案。

工匠投告无门,冒死写了血书送至五皇子府。

五皇子不敢迟疑,连夜寻到工匠数十人。

这数十人均是声声啼血,痛诉肖得允恶校桩桩件件无不丧尽良,触目惊心。

仁帝看着手里的折子,生生咳出一口老血,立即宣刑部与大理寺觐见,彻查此案。

九月,三司会审,肖得允贪墨数十万金,皇陵多处有偷工迹象,另有勾结京兆府尹扣押上告工匠,滥用私刑等罪。

多罪并罚,判斩刑。

并查抄肖府,男眷流放三千里,女眷充入教坊司。

别裙也算了,只这肖得允有一女儿,唤做肖梦青,是京都有名的才女美人,年方十七。

肖府尚未出事的时候,为这一女,几乎京都的媒婆都要踏破肖府门槛来求。

此时肖府没落,肖梦青入教坊司,早就有人虎视眈眈瞧着这好事。

却不想,圣旨颁下当日,肖梦青就一根白绫挂到了梁上。

如此,有人摇头叹息,有人抚掌称赞,众不一,一时成了京都的热闹话题。

夜色正浓,墨衙司指挥使杨白府上,一处偏僻角落的院子里静悄悄的。

时至九月,蝉鸣淡了,夜风吹来还有一丝冷意。

杨白一身黑白相间便服,外套了一件靛色高领坎子,两手负在身后,长身玉立。

他身量高瘦,皮肤白皙,眉目带着一丝冷然的距离感,却偏偏又是一双桃花眼,仿若含情。

不需要靠近,便能感受到他身上一股子狠戾。

墨衙司指挥使,向来在别人眼中,都是阎王一般的人物。

站在他身后的袁十此时顺着他眼神,也往院子正屋里张望。

不多时,一个嬷嬷急急出来,“大人,大夫幸亏发现及时,此时已经无妨。肖姑娘喝了安神的药,已经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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