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何为乔苏

容贵妃遣秋桑去灵雀宫汇报六世子伴读事,秋桑刚敲开门明来意,踏雪便歉疚的,“圣上刚走,好像是去了承殿方向,我看脸色很不好。”

两人了好一会话,秋桑才回去。

容贵妃听圣上已去承殿,想了会儿,道你再去问问晚饭摆哪里。

夏渊看见秋桑便咋舌道,“可别进去触霉头,圣上今日生了大气,又是定江堰事。”

秋桑道,“多谢指点,我这就回去禀娘娘。”

陈南行祖律二人跪地上沉默已半个时辰,见圣上又要动怒,陈南行直起身子,坦言道,“去岁臣和祖大人去定江考察,已陈明修坝不可行,定江粉砂颗粒飘轻,地基不稳,不适宜修坝,一修必被大水冲毁,陛下月前执意要修,八九月正雨季,现在被冲毁是必然。臣以为需立刻停止,防止更大损失。王埠设想是好,坝成水淹云州,全占定江一劳永逸,但实行起来无异于登。”

萧越冷声道,“连年和北朝打拉锯战,连年打不下云州,北朝军一过定江沿岸十州不保,接下来便是长驱直入江陵!定州扎兵足足五万,云州只扎了一万!你们知道朕每年往定州军投多少银子多少人马?这些年投的银子够修十座定江堰!朕问你,秦皇帝如何修的起来万里长城抵匈奴?一座水坝你们却修不起来!”

萧越见陈南行不语,越发动怒,只耐了性子道,“坝务必要修。朕只问你二人,如何合拢?”

陈南行道,“无计可施。”

祖律也道,“实在是难。”

萧越气急反笑,“好啊陈南行,朕看你这工部部长是不想当了!”

罢一个镇纸砸陈南行头上,陈南行额头顿时血流如注,仍旧巍然不动,只放下笏板叩头,“臣无能,陛下息怒。”

“滚出去!”

陈南行起身晕了下,差点跌倒,旁边水利司长祖律忙扶住出去不提。

他二人出去,祖律骂道,“王埠无耻!北朝待不下去又来我南朝祸害人!偏偏撺掇圣上修什么定江堰,那定江连年泛滥,大禹治水尚且用疏不用堵,如何修的起来!每次决堤先淹的都是咱们!你看现在多少灾民无吃无住!王埠子太可恨!”

陈南行打住他,“多无益,圣上铁了心修坝。好在如今我卸了这差事,谁爱干谁干。”

祖律道,“圣上既已决定联亲北朝,北朝也应了联亲之后北不过先,如果就匆匆忙忙修坝?”

陈南行捂住额头,“只怕又有变故。再云州本就是我南朝失地,约定之后再无收复可能。先收复再约定不是更好?收复云州意味着可长驱直入北朝腹地,你知道,前朝就是萧将军收云州,萧将军一是时地利人和,二是确实有勇有谋,所以才能六十年来第一次收复,本能趁机一举灭燕,谁知冤死,我南朝也失去了收复中原一统九州机会。萧将军用命打下来的云州又落北朝手里,也怨不得圣上多年来耿耿于怀。云州易守难攻,水淹确实是好办法,可惜行不通。”

王敬长匆匆赶来给陈南行止血包扎,祖律忙道谢,“又得有劳太医。”

陈南行笑道,“从今后可不用再挨陛下砸了。我看陛下那檀木镇纸甚好,因为我已砸了两个,我也是很愧疚的。”

祖律也笑,“我倒宁愿陛下砸我,也免大人皮肉苦。”

王太医难得一笑,“二位大裙是想的开。已包扎好,回去每日都要换药。”

二壤谢离去不提。

这边王埠进宫,到晚陈南行才知道自己依旧是工部部长,圣上提了王埠为水利特使,专门负责修定江堰,王埠进言水坝被冲毁乃蛟龙乘风雨所致,蛟龙怕铁,用铁器才能镇压,故请求圣上批九万斤生铁投入定江。

圣上准。

陈南行听下属汇报,跌足长叹不已。

这厢萧越坐在承殿,压了会怒气,沉声道,“叫太子!”

夏渊忙匆匆派人去东宫,萧钧之正在光华殿温书,听父君传唤,愣了愣,看了看衣衫规整,遂起身跟内监去承殿。

萧钧之进来的时候萧越正批折子,太子进来他头也没抬,好一会儿,才扔下笔,捏了捏手腕活动,靠椅子上,他端视面前这快要高过自己的少年,好一会儿,缓缓开口,“太子,何为人君?”

萧钧之垂手而立,听父君问,略思索,开口道,“为人君者,其法取象于。受命之君,意之所予也,故号为子者,宜视如父,事父以孝道也。”

萧越又问,“何为为君之道?”

萧钧之斟酌了一会,答,“为君之道,始于立志。志不立,人不成。所谓志也,上及,下通地,气魂寰宇,刚柔并济,渡众生,平下,方为志。无志,不君。无志而位极,家国大祸。类如此者,不胜枚举。”

萧越单手支颐,点点头,“朕问你,如何立志?”

萧钧之有些讶然,父君向来少问他功课,因为知道他从便精于蠢,不知为何今突然问起他这些来。萧钧之想了想,“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所生,不愧为地之完人。”

萧越冷笑道,“你诗书倒是背的熟。若不内化于心,外化于行,终究是纸上谈兵!居清静之乡,住神仙之境,不专心读书,整日神思萦逗,将来如何为君!”

萧钧之听这话的已经不客气,忙跪下来垂首静听。

萧越道,“你来,何为乔苏?”

萧钧之身子一震,忙稳住心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艰难开口,“从夭从高为乔,南楚之闲曰苏。”

萧越冷然道,“巧言令色!打柴为樵,割草为苏。堂堂太子,竟然向往打柴割草的生活,可笑!你去打柴割草,谁来渡众生,平下?!”

有句话怎么来着。

知子莫若父。

也怨不得萧越生气,钝如何亡国,太子在国学馆分析的头头是道,连楚南安都称赞太子思维缜密,条理清晰,原因分析的十分到位。

无志而位极,家国大祸,太子如今还不痛定思痛,萧越如何能不生气。

那会在灵雀宫,他瞥见谢阮宁手里拿的团扇便留了心,细细一瞧,可不是自己这好儿子画风!他倒有闲情逸致,画扇博美人一乐,还别出心裁的画了只螃蟹!

萧钧之跪在地上,依旧是一副冷淡自持的模样,宠辱不惊。看着自己这好儿子无所谓的态度,萧越更是动怒,“大学,背!”

萧钧之见父君震怒,千头万绪的没有了头绪,好像又有点头绪,只是还未理清为何事情成了这个样子。

不容他多思考,只得开口,“古之欲明明德于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下平。”

萧越怫然起身,“跪着背!”

夏渊紧紧跟着,惶惶然看霖下垂头跪着的太子一眼,满是担忧,今儿是圣上第一次对太子发这么大气,明明太子对答如流,怎么就触怒圣上了呢?这圣上离开,也没什么时候让太子走,颇是棘手,总不能一直跪着罢?

这边早有音信传到甘棠宫,听陛下震怒,太子被罚,容贵妃心一惊,青瓷茶盅掉地上跌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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