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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二)

“……实在通灵得很,等哪日我带了来,让夫人见见。”

玉长清边走边到府中养的花猫荼蘼,眼角眉梢尽是柔笑,沈梦华听她语气一派宠溺喜爱,也不由莞尔,心生几许羡慕。

她们正从北湖往回走,因游人大多聚在映日苑,此时湖畔栈桥上人并不多,秦如月夹在玉家一众孩子间,不过半个时辰便玩做一片,许是难得如此轻松欢快,她双眸亮如星子,两颊红晕洇染神采奕奕,全不见平日的拘谨持重。

前面又是一座桥,桥头一名灯贩正收拾挑子意欲撤摊,几个孩子身上揣着各自积蓄,轰然拥着秦如月上前,嘁嘁喳喳,意思是好歹一年盂兰夜,总该买盏灯放去。秦如月初时略有些失措,远远瞄一眼母亲得了默许,方欢欢喜喜跟着选灯。竹挑上的灯选了个七七八八,合碧问灯贩讨来火折,跟香枳一左一右照应着,带孩子们下到湖边一一点起莲灯。此时水上飘的灯已不多,新添上这几盏,遂又将黯淡水面映亮,昏黄的一圈在阵阵涟漪中向湖心荡去。孩子们收敛起笑语,满眼肃穆,目光虔敬地追随着莲灯。许是为霎时的宁静所感,沈梦华和玉长清也停下话,默默望着飘悠悠渐去渐远的灯盏,心中各有所思。

“三妹!”

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唤声,沈梦华循声望去,见前面湖岸边立着一行四五人,隔着垂柳看不太真切,然而能以‘三妹’称呼——她拂开枝条仔细一看,果然是柳明昭一家,魏氏正殷殷看向这边,与沈梦华视线相交,笑颜愈加温婉,快步走过来笑道:

“我看着便像三妹,好巧,三妹也是来看灯么?”

“是啊,我与顾夫人一起来的……”

魏氏当即向旁边的玉长清见礼,一惯的亲切热情。沈梦华脑中忽闪过那日郑氏的告诫,便想着有意多留几分心。这时,柳明昭牵着儿走上前,教导着喊了声“姑母”。

“表哥是陪表嫂看灯的吧?”沈梦华翩然一笑,娴静问道,“起来表嫂倒时常往家中去,独不见表哥,可是部里忙?父亲还想寻人手谈几局呢。”

“是啊,官人也是这两日才刚轮到休沐,在家歇息。”魏氏已同玉长清客套罢,闻言当即接过话茬,“按今晚宫中有祭奠,阿兄本不得闲,亏得部里主官好话,临时调配才替下阿兄,今夜两下里方得在一处。”

沈梦华听她此言,才把目光投向柳明昭身后三人,其中一对夫妇自是魏文锦与其妻,另有一名年轻人,十八九年纪,消薄面皮修长眼睑,度其五官依稀有几分与魏氏相似。

“这是阿弟,原本在祖籍陪伴祖父母,因明年春闱才接他进京,看可能入得三甲。”

沈梦华听魏氏介绍,对那眉宇间隐含自负的年轻人却不大在意,只淡淡点了下头,向魏氏一笑道:“令弟年少不凡,必能高郑不过我记得……”她稍顿片刻,顺理成章地将目光转投向柳明昭,双眸泛起柔辉,“二姑曾言,表哥当年应考时入了二甲前十,自是锦心妙手,令弟闲来可请表哥指点一番,多做几篇文章练手。”

“三妹真是抬举他,阿弟自幼娇宠惯了,哪里是官人能指点过来的?若能有幸得侍郎这旧日探花郎指正,许还能发奋一番呢。”魏氏掩口笑道,不及沈梦华答话,已翩翩然施了一礼,“玩笑话,三妹莫当真。”

沈梦华不好什么,笑容微敛,只静静道:“表嫂高看侍郎了。”

见魏氏还待接口,柳明昭上前极自然地牵过儿子,看着沈梦华,温和持礼道:“侍郎想是在宗庙主祭罢。”

“是。”沈梦华眸色顿时温柔下来,“今夜只怕归府要晚。”

两人话间,放灯的孩子们已聚拢过来,并不大声喧哗,格外守礼地站在沈梦华玉长清身后,随着秦如月纷纷叉手躬身见礼。柳家那孩子却有些焦躁,连连扯着柳明昭袖袂,不停往湖上瞥,边执着念叨:“阿爹,我也要放灯。阿爹,阿爹……”

“时辰怕是不早了,秦夫人府上那位嬷嬷还在医堂等着呢。”玉长清适时插上一嘴,冲男孩笑笑,“今夜一年一度难得盛会,柳夫人好生陪公子尽尽兴,莫要留憾啊。”

两家于是互相拜别,玉长清招呼着孩子们先头走开,沈梦华脚下迟疑几步,回头望一眼柳明昭,正见他笑着抱起儿子,又侧首跟魏氏低低了些什么,魏氏脸上扬起笑来。她匆忙收回视线,笑容淡去,如哽在喉。

沈梦华牵起秦如月,孩子的手心被她紧紧握着,一片温热使她心绪平复下来。她听着玉长清继续开讲目莲事迹,地狱业火发愿普渡,不知不觉中已走回流光桥,故事也刚好收尾,落得孩子们一片唏嘘。

“顾夫人真好口才,声情并茂,连我听着也颇多触动。”沈梦华由衷夸赞着,玉长清抿一抿嘴,两眼弯弯笑道:

“平日里时常给他们讲,熟能生巧,也无甚稀奇。”

旁边一个女孩靠拢过来扯着玉长清袖袂,连声道:“玉姐姐,我方才问阿月,她不知大槐梦的故事,姐姐能给阿月讲讲么?”

秦如月满面期许地看看母亲,也向玉长清道:“姐姐讲与我听可好?”

玉长清笑着抚抚她头顶,正待开口,忽听悄寂的街巷中响起马踏青石的蹄声,她连忙招呼孩子们往街边靠拢,果见迎面疾行来一匹高大骏马,映着月光恰能看清马上饶相貌,玉长清不禁脱口诧异叫道:“萧先生?”

那人勒住马定睛看过来,目光先撞上玉长清,随即便是沈梦华,两人同时一怔,均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惊讶,玉长清已展颜上前亲切唤道:“先生何时到京的?可巧竟能在此处碰上!祖父春时随先生商队往西南去,不知近况如何,可还平安?”

“顾老先生一切安好,夫人无需挂心。”萧明熙跳下马来拱手见礼,目光转向沈梦华悠悠道:“不过今夜在此相会——还真是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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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梦华回府时主院卧房里已亮起灯影,推开房门,秦桓闻声抬起头来。想是一整主持祭奠处处留心,他此时满脸恹恹,见沈梦华进屋,蹙眉道:

“如何拖到这时辰才回府?我难道不曾与你,莫要耽搁太晚?”着一扫秦如月,向外唤道:“莫岚,带姐回去安寝!”

沈梦华被他一脸阴鸷吓得心中忐忑,飞快盘着晚归理由。她既知秦桓不喜她与旧亲眷来往,为免生事端,遇见表哥一家自是不能提……她心中灵机一动,忙道:“原本是早就往回走了,不想半路遇到了表姐,也不知表姐何日到的京……”

“萧明熙?”秦桓轻声念着,眸色晦暗下来,“她进京了?”

“是啊,若非今晚碰上,府里也未必得知,所以正是一个‘巧’字。”沈梦华揣摩着他的表情,语气更加殷切,“起来,顾太医的祖父竟与萧家有旧,因此顾夫人也认得表姐,这才把人叫下。听表姐此番刚从西南回来,要在京中多盘桓些时日,怕不得过完年才往金陵去。表姐还,此次回京主要为东市新商号开张坐镇,往来事务多,怕是没什么机会过府一坐。”

秦桓自顾听完,唇边慢慢扬起一抹意味难辨的笑容,喃喃道:“过完年才往金陵去……这一作盘桓竟是留京半年的打算,果然是情深意黔…”

秦桓揽衣起身,对沈梦华淡淡道:“书房尚有事,你自安寝,不必等我。”

沈梦华恭声应命,送他到门口,又心问道:“既知表姐到京,可要往表姐府上递帖子见一面,以尽亲戚之道?”

秦桓倏然回眸,瞳仁透着一股冷意:“府中原本就与萧家不亲近,如今亲缘尽断,没有上赶着续这点残缘的必要。萧家事,你莫管。”

他罢,再不看沈梦华,拂袖下了台阶,身影没于重重夜幕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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