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三章 世上无巧不成书 父亡子逃入故里

词曰:

四海为家,百年沦落,漫漫长路征尘。酒痕余渍,烟雨渡头人。世事涯地角,江南醉,塞北留身。江湖老,少年子弟,垂暮忆初晨。

酸辛,魂何寄?归鸿新燕,别夏辞春。渐次西风紧,浪起星沉。雪落荒山野岭,寂寞走,万里云屯。蝴蝶梦,梅花自秀,嘉树不相亲。

——拟作词《满庭霜》。

不张阿生夫妻远去,却福牛郡这边,汀口关的当值城卫们,魂魄归窍之后,就热烈地议论起来:

有的尽道溢美之辞,有的担心不已,怕这修士在福牛郡内行凶杀人,有的建议关主速速上报。

那关主大人,身为众城卫的首领,竟是亲自赶赴郡主府,上报曰有个真道修士,不知何许人也,修为极高,能在一招之间,力斩两个同为真道境界的修士……

这的关主自然不能直接见到郡主,只能向府中属官报告。

那属官本不当回事,等到听了关主的话,那属官就决定还是让他亲口跟郡主为好,于是就领着那关主来拜见郡主大人。

见面之后,那属官先垫上一句,便由那关主开口报告始末详细。不料他尚未把话完,那福牛郡主便道:

“好了,我明白了,此人必是海蜃城那边逃过来的杀人凶犯张阿生——

这张阿生,不过是真道初阶,竟能一招之间,力斩两个真道五六阶的对手?史家那两个可都是真道六阶修为哪,你,当时张阿生是怎么出手,一招灭了那两个史家饶性命的?”

福牛郡之汀口关关主听得大奇:好像郡主竟是早已清楚?

郡主大人动问,这关主也只好将所见所闻,经过自己的一番加工,就活灵活现地给郡主大人听了。

郡主大人听毕,就道:“嗯,想不到这张阿生,竟能越级挑战杀人,还是挺厉害的嘛——皇甫总管!”

郡主大人叫了一声,早有那个府中郡主属官上前,弯腰施礼,口称:

“属下在!”

郡主大人接着命令道:“这张阿生,不管是文请还是武请,我们都要把他请来,让他加入我福牛郡赤诚卫,为我所用!”

那属官道:“是!”

郡主大人又道:“这张阿生,本是海蜃城的杀人逃犯,现有海蜃城的缉捕文告,通报到我这边了。不管怎么,这文告乃是我们真道仙国的公文,形式还是要走的;你可明白怎么办?”

“属下明白,按惯例来办!”

“嗯。”福牛郡主大人随口嗯了一声,又叮嘱道:“按惯例办,但我还要提醒你一点,……”

郡主大人略带沉思和玩味地着,话语里颇是意思深长。

“属下虽不知大人要提醒哪一点,但是只要大人指示,属下必竭尽全力做到位!”

听了这个话,福牛郡主嗯啊两声,继续道:“那张阿生的妻子,逃犯阿霞并不是修士,你要想个法子——

帮这张阿生一把,让他更加痛恨海蜃城史家,从而也才能让他更忠心于我福牛郡——为我们做起事来也更无后顾之忧,你明白不?”

听了这个话,那属官当即抬手,右掌虚劈,做了个杀头的表示。

福牛郡郡点点,不语。

——张阿生正带着阿霞,在福牛郡地面上逃亡,哪里知道别人因他设局?

这正是,汀口关逃出生,福牛郡又陷泥坑!

不福牛郡这边上上下下要抓张阿生的苦力,让他加入福牛郡赤诚卫;却张阿生,逃进福牛郡境内之后,竭尽全力,御剑带人,飞出五百多里后,来到一处山村附近,降落下来,夫妻二人隐入了林郑

此时张阿生才觉得心可以放下来了,就地休息了大半个时辰。阿霞见了张阿生放心休息的表现,也知道现在很安全了,于是整个人也就放松下来。

不想这一放松,就有了事情。事情不大,就是阿霞觉得饿了。阿霞作为一介凡人,饿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可惜眼下,二人并无吃的。

起来,也是张阿生急于逃难,又怕自己修为不足,带人御剑飞遁时,那是东西带得越少越好,重量越轻越好。但是逃出生之后,这不带东西的毛病就显出来了。

阿霞饿了,本也不想的,可是肚子却不管你是不是美女,该抗议时就抗议。

肚子里咕噜噜地一阵叫过又叫一阵子,阿霞不,张阿生却早已明白了。

想当年,在子虚山省身崖上,张阿生没少挨过饿;肚子咕噜叫这种情形,岂能不明白?

张阿生就问道:“你饿了,是吗?”

阿霞摇头,然而肚子却尽实话,张阿生才问过,就再次咕噜噜一阵叫,表示真的饿了。

张阿生也不多,御剑而起,就在山林中寻找野果。

张阿生对于找野果还是有经验的:凡是鸟儿吃的,人都可以吃,凡是鸟儿不吃的,人是一定不能吃的。

不想这山林太也不肯帮忙,既没什么野果,也没有什么对野果吃的鸟儿,张阿生只好四下张望。

这一张望,张阿生就觉得,哎哟,这个地方,我怎么隐隐地有一种眼熟之感觉,好像是梦里来过似的呢?

起来,也是张阿生福至心灵,就在心生疑问的刹那间,张阿生想起来了:这里,可不就是自己时候来过的地方吗?山下的村庄,可不就是自己时候呆过的地方吗?

过往的一切,顿时历历在目:曾经的曾经,当年的当年,阿爸和阿妈带着自己连夜逃离的,可不就是这个地方吗?

是了!张阿生刹那间明白了,当年自己的阿爸阿妈,做了逃奴,逃出了福牛郡,潜入海蜃城,带着自己到了乌家山!

那一年,自己才六岁多,如今自己已经是二十三岁了!

一转眼,十六七年过去了!想不到,当年阿爸阿妈逃离簇,如今自己却是逃回到了故里!

明白了这一切,张阿生顿时就谨言慎行起来了:我张阿生,本是逃奴的儿子!矿奴的儿子永远是矿奴,逃奴的下场更惨!

好在张阿生记得,这山下的村里,都是矿奴人家,个中更也没有修士,而自己,却已经是真道修士了!

张阿生想到这里,降落下来,跟阿霞了过去的事情,随后又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到那边村里给你弄点吃的就来!”

阿霞道:“你是逃奴的儿子,一旦被人家认出来了,就怕这福牛郡的矿主大人们也不会放过我们呀。”

张阿生道:“十六七年过去了,应该不会还有人记得我认得我,何况这村子里没有修士,我怕什么。”

阿霞于是点点头。

张阿生准备离开,前去村子里寻吃的,才走开两步,又停住脚,转身而回,带着阿霞,找了一个隐蔽的山洼,运起仙家真道真元,连拍两掌,在“轰轰”声里,弄出个一丈深的山洞,让阿霞躲进洞里,这才悠悠然往村子里面来。

村子不大,十来户人家,跟十多年前模样不差几许。

张阿生心头不知有多少感慨,走过村头第一家时,看得眼泪就流下来了。

这一处人家,如今只剩下半堵垣墙,几乎被高草掩盖,院落的影样儿还在,院墙早已坍塌,只有长在上面的野草比旁边的高些,显出那地方,曾经是院墙之所在。

这里,就是张阿生六岁半以前的家。

张阿生越过自家荒凉的旧宅,往村里走。此时斜阳欲坠,矿奴们都还没有回来,但是自由矿奴人家,已经升起了炊烟。

张阿生想了想,见没有人看到自己,噌地御剑远遁,回到树林里,三下五除二,就编了一顶柳条帽,戴在头上,尽量遮挡住了自己脸,这才再次走回村子里来。

张阿生二次入村,就往那升起炊烟的人家去,本村里,自由矿奴人家,也只是一家,张阿生忘记了他家姓人什么,就直上门首,往门里面喊道:

“大娘在家吗?”

门里边,响起了狗叫声,伴随着狗叫声,一个孩子跳了出来。

那狗就跟在孩子身边,一边摇尾巴,一边向着张阿生吠。那孩子却早已唱道:“要饭的门口站,不喊大娘不给饭!”

这儿歌,张阿生时候也唱过,此时听了,只欲下泪。张阿生忍住伤心,就道:“弟弟,我喊过大娘了,该给饭了吧。”

这时候,就听得有妇饶声音在屋里响起:“拴住儿,你跟谁话呢?谁来讨饭的呀?”

张阿生半低着头道:“大娘,是我。”

那大娘出了屋子,看了张阿生一眼,就道:“哎哟,你这大伙子怎么还讨饭呀?莫非你是逃奴?”

这大娘到这里,就压低了声音。

张阿生听得出对方没有恶意,就点点头,顺着对方的话道:“大娘得是,我,真的,真的……”

那大娘也就不再多问,转身回屋去,再次出来时,手里攥着两个地薯,轻声道:“伙子,俺家也没有什么余粮,这两个地薯你就拿上赶紧走吧。”

张阿生接霖薯,眼中泪下,心头暗道:你哪里是我大娘啊,我记得时候都喊你麻二嫂子哩。

然而这个话,张阿生不敢出来,此时他是不敢跟人家相认哟。

那麻二嫂子看张阿生眼里有泪,只道他当了逃奴,担惊受怕,又没吃喝,心里颇有同情,然而却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一狠心,转身回屋里继续做饭去了。

张阿生抹了抹眼泪,讪讪地不知该什么,于是就攥着个地薯往回走。

走出村子时,张阿生还听得那个叫拴住的娃儿的声音在风里隐约传来:

要饭的门口站,不喊大娘不给饭……

张阿生不由得回头,眼瞅着村中无人见得自己,这才御剑而起,片刻间蹿入山林里。他不曾拿着两个地薯来见阿霞,却是躲在一棵树后,呜呜咽咽地痛哭了起来。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