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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奸诈之面

肩膀被抓得生疼,赵子遇掰开他的手。示意他冷静一点:“宝华找到了,已经送去诊治了。”

“我知道,我听说了的,真是有惊无险,可把一群大人吓坏了。还好、还好总归是找到了。”

李怀石给自己顺了顺气,一身酒气被这一吓,也散去了大半。

“唉,要我说,孝子就是一点都不省心,听说是因为瞎跑,掉进了一处新挖的树坑里。你说说这,真是愁死人。”

“我总觉得,这件事可能没那么简单。”赵子遇摇头:“那孩子身上中了某种毒,应该是蹭到了某种带刺的有毒植物。可我方才检查了那处院子和周围,并没有发现有那种植物。”

“花花草草那么多,你哪里看得完呢,或许是遗漏掉了吧。”

李怀石拍拍她的后背,安慰道:“别想太多了,这里可是太极宫。何况那只是个三岁稚童,很明显就是调皮了点。我小时候啊,蹭到过漆树,也起疹子,又痛又痒,现在不也好好的。”

他的神情单纯,似乎什么麻烦都打不倒他。他会真诚的替人担心,但是一听说孩子终于找到了,又会喜形于色。好像清光,在他这里,终究不会被云妨。

“或许是吧。”冷清的夜路上,赵子遇看着他那双纯净的眸子,忽然觉得也没有那么累了:“或许一切都会好起来,是我太大惊小怪了。”

“可不是嘛,你啊,就是紧张过头了,该回去好好睡一觉。”

然而很快,赵子遇就知道,他提出的这个愿景也要落空了。

快走到承天门的时候,李怀石告诉了她一个算不上好的消息——她被刑部提走了。

宫宴上,为了庆祝高贵妃的身体有所好转,皇帝宣布嘉奖群臣。高远便是那时候站出来,提出借调人手,以便查清翠姑失踪一事。

此前,由于翠姑的离奇失踪,加上陆仲安受伤,京中已经是人心惶惶。所以皇帝一听他要追查,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也算是对他们当初押送的疏忽,给予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而高远要求借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万年县廨的张守成。

“守成……”李怀石抬头望着承天门,神色有些许失落:“我不想把你借给他们,可我也没有能力留住你。今日的高侍郎,似乎与从前不同,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坚决。若是仲安在,或许你就不用去刑部了,偏偏那时候,仲安又碰巧不在席间。”

哪里有什么碰巧……只怕是早就掐算好的。

高远之所以敢在众目睽睽下要人,恐怕也是算准了他们都没办法拒绝。毕竟他要的是张守成,这个明面儿上的身份,太过容易拿捏了。

就算是陆仲安,似乎也没有保护一个衙役的理由。更何况,她之前才把他气成那样,他们现在都互不理睬了。即便他在,他也未必会帮她。

“我还对圣上说,你手里正有一桩案子,根本走不开。毕竟帮烟柳找人,也是很重要的好嘛。岂料他们根本不把平头老百姓的事情当回事……”

李怀石嘟嘟囔囔,赵子遇却听得心下一惊,似是忽然想到什么,倏地回头看他。

早该察觉到不对劲,李怀石的身边——少了一个人。

“怎么了?”

“你把烟柳安顿在哪里了?”赵子遇问。

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李怀石不由得后退一步。

“烟柳现在人在何处?”赵子遇又问。

李怀石不明所以:“应该在西堂吧,你不是去看过了吗,她一退场你就跟过去了,你忘了?”

“那之后,她没有找过你?”

“没有啊。”李怀石摇头:“她唱完《杨柳枝》后,我就没见过她了。”

坏了!

赵子遇懊恼得咬紧下唇,转身朝西堂冲去。

然而,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西堂里,她看到了神情严肃的高远和陆仲安,以及守在他们身后的一排羽林军。

脚步忽然放缓,赵子遇无声地走过去,拨开人群,看到了地上的烟柳。

此时西堂内的烛火已经重新换上,明亮正盛的橘红光芒下,烟柳静静地躺在西堂入口的地板上,安详地就像是已经睡着了。

而她胸前的一滩殷红,同火光融为一体,似乎想要用火红艳丽叫醒她,又似乎是想要替她延续一些什么。

她的身上,穿着夸张的傩舞宽袍。散落一边的宽大衣摆上,依稀可见黑纹鬼面图案。而衣摆旁边的地砖上,那枚“奸诈之面”正静静躺在那里。

带着嘲弄的奇诡笑意,在旺盛的火光下,凝望所有人。

赵子遇蹲下,碰了碰烟柳的手。她的一只手上正紧紧握着香枝的玉镯,赵子遇默默取下玉镯,握住她的手。

余温尚未彻底散去,赵子遇却感觉到冰冷彻骨的寒意,从心口蜿蜒至指尖。

“负责傩舞的宫人在何处?”陆仲安淡淡开口。

“没……没有负责人。傩舞表演是元日大典的特别节目,寻常节日并没有跳傩舞的说法。今日七夕,更是压根就没有傩舞表演的安排……”旁边的衅门战战巍巍。

“不可能。”赵子遇收拢了情绪,缓缓站起身:“今日在这间西堂,我亲眼看到有傩舞艺人穿着这身服装。”

“那不就是死的这个姑娘吗?”

“不是。”赵子遇否认:“当时我和这位姑娘在一起。而穿巫傩服饰的,另有其人。”

思及那人的身量和高度,赵子遇又补充道:“是个男人。”

“那就奇怪了。”衅门看了一眼地上的面具:“我一直在门口守着,除了这个姑娘,我并没有见到任何人穿这身衣服进来。”

“没错。”一旁的侍卫也附和道:“从进入皇城,到进入这里,每个人都是经过层层检验的。若是没有傩舞表演,绝不可能混进相关人等。”

衅门点头:“男人就更不可能了,聚在这间后台候场的男人,只有西域的杂耍团。当我们发现这位姑娘被刺时,那支杂耍团正在前殿表演,而这间西堂里,一个候场的男人都没有。”

“其他人问了吗?”高远扫了一眼已经被冯平清空的西堂。

在御史台的老巢前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轮不到刑部插手,他这个刑部侍郎便也只能尽力配合,任由冯平将现场的人封锁至另一侧的东堂。

“还没有。”长吉摇头:“人数实在太多了。当时场面混乱,谁都有可能冲过去将尖刀刺入烟柳胸口。就算一个一个询问,也未必能找出有效的线索。”

“我只奇怪,她一个歌女,为何要穿着傩舞的衣服。”陆仲安垂眸:“甚至,临死前还戴着面具。”

听了这话,几人皆沉默下来,不约而同望向地上的熟铜假面。

惨白假面的笑眼上方,两个扭曲的血字在火花下微微闪烁——

“柳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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