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致远目光落在裘化真身上一瞬,尔后点头:“好。”
他走到近前,裘化真闻到一股草药的清香,他蹲下,裘皙的手指将裘化真的裤腿撩起一点,刚好露出受赡脚腕,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好在那伤处只是有些肿胀,没发紫,也未破皮。
“林哥,我妹妹擅厉害么?是否有碍?”裘蕊儿心里十分自责,若不是自己,裘化真也不会从树上摔下。
“无碍的,休养两,擦点药便好。”林致远顿了顿:“不过现下她走不了路,需要人背。”
“没事就好,林哥,真是太谢谢你了。”
裘蕊儿松了口气,把篮子搁地上,转身去背裘化真,林致远突然道:“你与她差不多身量,山路难走,恐怕脚会着地,不如我来吧。”
他来背?裘蕊儿有点犹豫。
化真已经十四,况又定了亲,这男女有别的,被人瞧见总不是事儿。可她转念想到,名节虽要紧,但要为这个落下病根,岂不是更糟。
“如此……那就多谢你了。”裘蕊儿便。
“不必客气。”
林致远背起裘化真,裘蕊儿则背着他的药篓,提着篮子跟在一旁。
林致远一路无话,裘蕊儿怕他尴尬,遂找些话来与他,他却惜字如金,偶尔回答一个“是”或“不是”。裘化真趴在他背上,便觉得这少年有些阴郁,似乎不太好相与。
到了离裘家不远的地方,林致远突然停下,裘化真一愣,他轻轻放下她,道:“快到你们家了,就送到这里。”
“多谢林哥。”
裘蕊儿感激地接过妹妹,这林哥知道给化真避嫌,倒是个细心人。
林致远道:“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他将一只瓷瓶放进裘化真篮子里,嘱咐她:“用这药油一日揉伤处三次,不出两日便能好,其间少走动。”
完不等她们推辞,便背着药篓走了。
裘蕊儿知道他家日子艰难,这药油是留着卖钱的,十分不好意思,裘化真见他走远,忍不住问裘蕊儿:“姐,这林哥是谁啊,之前怎没听人提过?”
裘蕊儿望着那清瘦的背影,叹气:“想来你也不记得了。他叫林致远,是村东林家的儿子,他爹林大成是个无赖,被称‘鬼见躲’的,村里人见他一家子都绕着走,又怎会提他?”
裘化真点头:“怪不得我觉得他和村里那些男娃不同,原来有个这样的爹,那他娘亲呢?”
裘蕊儿顿了下,见四周没人,压低声音道:“他娘亲……去岁刚病死了,也有人……是被他那个爹喝醉了打死的。化真你不知道,他娘亲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长得就像年画上的仙女,会裁衣裳,还会看病抓药,他爹简直是个混账……这林哥太可怜了,咱得把药油的钱还给他。”
“嗯,这是自然的。”
两人为着林致远的事儿唏嘘一阵,等到了家,却发现门大敞着,丁氏那大嗓门从后院传出,中间还夹着妹裘馨儿的哭声。
裘蕊儿脸色大变,背着裘化真冲进屋去。
只见柳氏穿着单薄的衣裳坐在地上,鬓发散乱,一脸点心渣儿,裘老太和裘娇凤在一旁叉腰虎着个脸。
不用想,也知道这儿方才发生了什么。
“住手。”见丁氏还在和裘馨儿拉扯一块花布,裘蕊儿大喝。
丁氏闻言果真松了手,裘馨儿当下攥着布跌了个屁股蹲儿,脑袋磕到床柱子上,哇地哭了。
“馨儿。”柳氏抢过去抱裘馨儿。
丁氏突然一拍巴掌,阴阳怪气道:“哟,可算是把人盼回了,这三弟妹都病得下不来床,你们俩闺女不好好在家伺候着还往外跑,快,你们俩到底干啥去了?”
“我们出去关你啥事?我都还没问你凭啥进我家来,是不是上次教训得不够,还想再来一回?”
裘蕊儿红着眼抄起门栓,杀气腾腾瞪着丁氏,也不顾裘老太在场。
丁氏想起上回挨打那事儿便有些后怕,她往后退了一步,裘娇凤立刻叉腰上前,剜她一眼,又骂裘蕊儿:“裘蕊儿反了你还,居然敢跟长辈动手,信不信我让爹撵你一家子滚蛋?”
裘娇凤这段日子可谓吃尽了苦头,脸被晒黑了不,原来细嫩的手还变糙了,这对养尊处优的她来,着实不能忍受。
她瞧着裘蕊儿出落得愈加水灵的脸蛋,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拿剪子划烂了。
裘蕊儿见她搬出裘老头来,冷笑:“姑好歹是要出门子的闺女了,居然上打嫂子下打侄女,还要赶哥哥一家出去,这话要是传出去,那罗家不娶你了,看到时爷会撵谁出门。”
“你……”裘娇凤见裘蕊儿不是跪地求饶,而是赤果果地威胁自己,立时气了个倒仰。
裘老太也没想裘蕊儿口角变得这样厉害,便骂起了裘秋生:“个挨千刀的黑心肝玩意儿,这是要俺的命啊。早知这样,俺生下来就该把你扔林子里喂狼,省得生出来的黑心种子祸害俺凤儿……”
“奶,我爹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你这样骂他,也不怕他寒心?”裘化真沉着脸,冷冷盯着裘老太。
裘老太和她雾沉沉的眼睛对上,忍不住一个激灵,接着尖声道:“俺怕他寒心……他从俺肠子里爬出来,就算俺要掐死他,他也只有受着的份儿。你们给俺等着,回头定要让他好好教训你们几个,要不裘家的名声都教你们几个丫崽子给败坏尽了。”
裘老太骂完,便拖着裘娇凤一阵风似地走了,丁氏见裘蕊儿拿着门栓虎视眈眈瞧着自己,一缩脖子也跟了上去。
到了门外,裘娇凤撅着嘴,不耐烦地甩开胳膊:“娘你干嘛拉我?我还没教训那几个贱种呢,难道就这样放过她们?”
第二十一章裘娇凤的心思
“凤儿,那几个丫崽子心毒着呢,你没见她们想坏你的亲事。”裘老太道。
裘娇凤眼儿一翻:“她们敢?”
裘老太眯着三角眼,想起裘化真方才那直勾勾的眼神,心里一阵发毛。
“凤儿啊,俺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几个贱丫头如今变得邪性了。翻年你就得出门子,那罗家不是寻常人家,若这些话传出去,对你可不是好事儿。”
裘娇凤不耐烦道:“真是烦死了,你老罗家多好多好的,可这么些年咱连半块布头也没见着,怕是打肿脸充胖子吧。”
裘老太急得戳她额头:“你这妮儿咋个拎不清哩,娘还能害你?那罗家有几十亩良田,雇了长工不,还买了做活儿的丫头子。你这一嫁过去就有人伺候,这样体面的亲事,在咱落叶村绝对算头一份。”
裘娇凤听到这里,面色到底缓和了,可还是啐道:“嘁,能有多好,难道还比得过汪家?”
裘老太不以为然道:“汪家一门子穷酸有啥好的,不就是他二舅要做官么?外甥和舅舅不还隔着一大层哩,哪比得过罗家。”
可那汪秀才长得俊,有才学,往后不定还能考举人,做官家夫人不比地主老婆威风么。裘娇凤在心里呐喊。
她想到前两日不心撞到的那个穿儒生服的英俊少年,一颗心都快蹦出胸口。
她瞧着裘老太,嘴唇动了动,可到底啥也没,扯着辫梢和裘老太进屋去了。
门“砰”地关上,丁氏被挡在外头,鼻子差点撞到门板,气得拍腿。
“哼,俺还以为一个个有多能哩,原来都是些银样镴枪头,还不如俺呢。”
这次她煽动裘老太母女来三房,没想半点好处也没捞着,她想到那些点心和花布,心里就像猫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