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楚离也有些被自己现在的心情吓到。
但她明白，这样的情绪不是没有来由，当看见叶离的一瞬间，整个人都被拉回在反山的时候。
叶离身上被掩饰的无奈，身不由己，疲惫，她太熟悉了。
躲在一身刺下的刺猬。
“你虽然身为郡主，但你不觉得，你有些太不自量力了么？”
“我知道。”楚离平静的看着叶离，“但那又如何？”
叶离咬了咬嘴唇，沉默了半晌，对着楚离说道：“我劝你一句，自身难保就已经很难了，别再想着别的无用之事。”
这么近距离看，叶离的面色苍白的有些离谱，楚离看着叶离，皱着眉头，总感觉不对劲。
“无用之事？什么是无用之事？”
她突然想起了白日里琴姨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就像是明明之中所有的人都在劝阻着自己。
叶离冷笑了一声：“在反山时，还以为你是什么精明之人，没想到却是如此的幼稚。”
“逃避难道就不幼稚了么？”楚离的声调开始提高，“把眼睛闭上，蒙起来，难道这些就不存在了吗？”
“所以呢？那你还想怎样？”叶离看着楚离，“闭上眼睛，总比睁着眼睛，看着这一切，自己却无能为力要好得多吧？”
“是无能为力吗？还是......”
“我还是那句话，不要觉得自己当上了郡主，便可以一手遮天，这个世界上你想象不到的，还有很多，别太天真。”
“我不是你。”楚离觉得自己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起身，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对着叶离说一句，“无能为力的是你们，不是我。”
楚离起身，向着亭外走去。
可是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不知什么撞向地面的声音。
楚离回过头，空空如也。
还未等楚离走过去，锦柠焦急的声音传来，他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窜了出来，飞快的跑向那边。
楚离快速走过去，这才看见倒在地上的叶离。
此时的叶离口吐白沫，满头大汗，锦柠一把将叶离揽在了自己的怀中，抱起她来就向着亭外飞快冲了出去。
此时的楚离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脑中只感觉一片空白，她看着锦柠冲出去的背影，也快步跟了上去。
锦柠抱着叶离，来到了锦云府角落的一处不起眼的屋子，用身体撞开了门，然后将叶离放在了床上。
他跑向旁边的柜子，拿出了一个盒子，由于太着急，打开盒子的时候盒子不小心翻到了地上，盒子中像药丸一样的东西散落了一地，但锦柠顾不得捡起来，他匆忙的拿起两颗，放在衣襟上擦了擦，然后冲到床边，轻轻将叶离扶了起来，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用手指启开了叶离的唇，将药丸放进了她的嘴里。
楚离呆愣在门口，看着这一切。
“水！水！”叶离靠在自己的身上，锦柠没有办法起身，他焦急的指着桌子上的茶壶，对跟过来还愣在门口的楚离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水啊！”
楚离这才反应过来，她快步冲到桌前，拿起水壶递了过去。
锦柠将水喂到叶离的嘴边，水顺着叶离的嘴角流淌下来，怎么也喝不进去。
如此几次，锦柠放下水壶，他看着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紧紧闭着眼皱着眉头的叶离，静止了三秒，然后仰起头含着一口水，将唇轻轻的凑到叶离的唇边。
此时楚离站在桌旁，她看着这一切，一脸懵。
锦柠将水慢慢印到叶离的口中，反复了几次，叶离终于平息，不再抽出，眉毛也轻轻舒展开。
锦柠看着平静下来的叶离，终于缓缓的舒了口气。
他就这么看着她看了半晌，然后用衣襟擦了擦叶离脸上的脏东西，站起身来，将她轻轻平放在床上，轻轻的盖好被子，还不忘掖了掖被角。
楚离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好像明白了什么。
锦柠就这样看着叶离，直到叶离的呼吸平稳，他才慢慢退后几步，然后低着头走出了房间。
楚离看了看叶离，又看了看走出房间的锦柠，也跟着走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刚刚关上门的楚离没等回头，身后就传来“咣”的一声，她回过头，锦柠跪在自己的面前，握着拳的双手端在胸前，头深深的低着。
“刚刚锦柠多有失礼，请郡主责罚！”锦柠的声音还带着些鼻音，想必也是偷偷地抹过眼泪。
楚离被锦柠吓了一跳，反应半天才想起锦柠应该指的是刚刚的失态。
楚离本想说无事，想将他扶起，腰都已经弯到了一半，但转念想起先前他对自己横眉冷对的样子，于是玩笑心起，楚离半开玩笑的抱着胳膊，试着活跃刚刚紧张的气氛：“这会儿想起来请罪了？我不是郡主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亲切。”
“郡主是郡主，之前一切锦柠做的都是分内的事。”
楚离瞥了瞥嘴，有些无语。
无趣，没想到是块儿木头。
说着，楚离恢复了往常，轻轻对锦柠说：“你起来吧，我未怪罪你。”
“谢郡主。”说着，锦柠缓缓起身，但却一直低着头。
楚离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大半头的锦柠，有些感慨。
初次见面，对这个大高个儿印象并不是很好，怎么也只不过是锦云身边的一条没什么感情的走狗。
但现下，这个低着头在自己面前的锦柠，像是一个犯了错误受了委屈的大男孩儿。
楚离也无心活跃气氛，她回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又回过头，看着锦柠，轻声问到：“怎么回事？”
锦柠一直低着头，也没有说话。
楚离意识到自己突然这么问，有些冒犯，又随即说道：“你好好照顾她，我先......”
“她被掌主施了蛊。”被以为锦柠不会回答，楚离正准备作罢，锦柠突然开口，楚离微微怔住。
“施......蛊？”
锦柠点了点头。
楚离迅速反应了过来。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了刚刚在亭中自己与叶离的对话。
叶离所说的话字字句句清晰的重现在脑海中，以及她苍白的面容和强忍着坚强而又无所谓的神情。
身不由己，指的是如此吗？
楚离看着锦柠，没有说话，锦柠轻轻抬起头，看着楚离，他看见楚离的眼神之后，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自己刚才当着楚离的面啵啵。
“没事，我会当做今天的一切都没发生过。”楚离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正准备离去，走了几步，身后的锦柠叫住了他。
楚离以为是锦柠有太多的顾虑，她回过头，挥了挥手：“放心，我不是记仇的人，虽然之前多有不愉快，但我......”
“兵权没在锦云的手上。”
锦柠突然说出口的话，楚离顿时愣在原地。
“你说什么？”过了半天，楚离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西梧的兵权，没在锦云的手上。”
本来侧着身的楚离，缓缓回过身，正对着锦柠，皱起了眉头。
锦云。
楚离没想到，一向衷心护主的锦柠，竟会说出锦云的大名。
她看着黑暗中的锦柠，竟有些惧怕。
锦柠与黑暗融为一体，像极了那些自己全然不知的秘密，又或者，身处黑暗的一直都是自己。
“西梧的兵权，一直在锦修离的手中，而西梧的兵印，是郡主您身上的胎记。”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子，发出沙沙声响。
楚离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夜已深，这处院子没有掌灯，楚离怎么用力都看不清锦柠脸上的表情，只是有声音从那边传来。
楚离怔怔的望着前面，眼睛因为睁的太过用力而变得有些发涩。
“锦修离......”楚离的口中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
“叶离和我，终究只是一枚棋子，在锦云的身边，所有的人都是一颗棋子，而下棋的人，从来都不只有锦云一人。”
四周除了风声和锦柠的说话声，楚离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楚离只感觉浑身发冷，黑暗像恐惧一样袭来。
她本能的抖了抖，向前走了几步，想看清锦柠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楚离的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你指的是谁？”
锦柠没有说话。
而这样的沉默，让楚离更加的心慌。
“你说啊！”楚离又往前走了一步。
在黑暗中的锦柠依旧是沉默。
“说啊！”楚离又向前了一步，她终于能微微看清锦柠的脸。
“叶离先前同郡主说的，郡主切要谨记在心。”
“什么？”楚离有些急了，她对锦柠含糊不清的回答有些不耐烦，“你倒是和我说清楚啊！什么？什么谨记在心？”
“凉......”
“锦柠，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离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本来就全身紧张的楚离被这一声差点儿没吓得原地蹦起来。
她猛地回头，看见了身后站着的身影。
她看不清是什么人，但声音是锦云无疑。
楚离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身后的锦柠缓缓俯下身，半跪着对楚离行了个礼，低着头说道：“郡主未责罚锦柠，锦柠谨记在心。”
说罢，锦柠站起身，向锦云的方向走过去。
在经过楚离身边的时候，楚离分明听见锦柠小声的说了一句。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