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这……是伺候皇帝用膳吗？"
看着眼前盛宴，秀英讶异得合不拢嘴，夏语心也说不出话来，徐嬷嬷却笑着招呼道："不知两位姑娘的口味，所以将本地特色早餐都备了一些，两位若是还有什么想吃的，我立刻让厨师去做。"
"不用了……不用了！"
"很感谢了！徐嬷嬷你别忙了。"
夏语心和秀英一同摆手，赶忙坐到桌前，取过丫鬟递来的餐具，开始这一顿前所未有，丰盛美味，又让人有些食不知味的早餐。
就餐时，夏语心胸中不宁，借口通风，让徐嬷嬷打开了房门，一边用餐，一边看着院里大量仆妇打扫，门口还有武士站岗护卫，不时检视新进来的仆佣，全然不敢懈怠，专业水准极高。
夏语心暗自一凛，寻常杂役还自罢了，这些武装护卫素质之高，堪比大派弟子，这就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武力，那人不过一个惯窃，就算真是大盗级数，也不是什么大帮大派之主，怎么动用得了这种武力？
"难道……"夏语心困惑不已，"真是大城市什么都能用钱买得到？"
庭院收拾干净，新的仆役、杂工不断出入，先是送来大批栀子花，沿着房院四周栽种，接着又是将各种金银玉器，书画雕刻，贵重装饰，摆在院内房中，井井有条。
不一会儿，原本空荡荡的宅院，焕然一新，与传统豪族的住所别无二致，看得夏语心和秀英目瞪口呆，连口中咀嚼都停了下来。
"……小夏，那个大叔，不是说让我们暂住，将就一下？为什么这么大阵仗？"
"有钱人的想法，正常人很难懂。"
连续的震惊，夏语心开始见怪不怪，按耐心中困惑，和秀英一起埋头用餐。
这餐饭吃得格外漫长，直到外头的改造完成大半，两女才将将放下碗筷，接着又是一批侍女丫鬟进来，撤去满桌碗盘、餐具，摆上一排香茗，供她们漱口。
"小夏，原来……有钱人吃饭这么麻烦的吗？"口中说着，秀英表现兴味盎然，将面前的香茗逐杯拿起，挨个尝过。她对茶道几乎一窍不通，这番尝试根本是牛嚼牡丹，却也赞不绝口，"小夏，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好好喝……这杯不要，好苦！"
夏语心这些年颠沛流离，赚到的所有钱都花在修练上，不曾真正喝过好茶，但昔日曾听父母讲过些许，后来自己进行奖金工作时，也接触各种值钱货色的资料，现下挨个尝过，很快有所臆测，惊愕道："雪顶白眉，神之赐，白鹿珍茶，血肉珍珑？"
这一排香茶，各有特色，应该都是顶尖货色，夏语心也并非真正的茶道达人，不能尽数认出，唯有四样的口感最为独特，与脑中资料对上。
天龙王朝与雷斯因皇室的贡茶，白鹿洞内山秘境栽种的茶树，还有传说中生长在古战场，以血肉为食粮，生出的变异植株……每一种都是价值不斐的珍品，每年流出在外的部分皆是有数，居然这么随便地送上来，真不知道是豪富至此？
还是有意摆阔？
怀着困惑，夏语心望向徐嬷嬷，后者只是摇头，说自己不懂茶，但据她所知，自家主人善于仿冒伪造，专门贩卖各类名贵商品的山寨货，名贵熏香、茶叶什么的，很可能只是自家生产的"商品"，徒具其表，不用多少钱。
"什么？搞了半天，这些全是山寨的？"秀英一呛，将口里的茶水全喷了出去，之后，她擦擦嘴，拿起茶杯嗅了嗅，又喝了两口，点头道："喝不出来，反正很好喝就是了。"
"原来是赝品……那就可以理解了。"夏语心看了徐嬷嬷一眼，缓颊道："
未必赝品就质量不好，有时候，只是欠个成名机缘，很多出自大师之手的赝品，质量更在真品之上。"
徐嬷嬷欠身行礼，没有多言，拍手示意侍女将茶具撤下，跟着又是一批新人进来。
这回带来的，却都是衣物饰品，一大箱一大箱搬进来，转眼之间，绫罗绸缎摆了满屋。
无论是各色礼服，还是常服便装，用的都是上好材料，丝绸不过是基础，甚至还用上了天蚕丝，鲛人织之类的稀有材料，更嵌满金银，珠玉满身，件件价值不菲，仿佛天人之衣。
前所未有的奢华体验，满屋金玉光泽，两女一时间目眩神迷，看着各色美丽衣物，要不是之前听了山寨货的解释，这下肯定会克制不住。
秀英叹息道："这么漂亮的绮罗，如果是真货多好？可惜只是山寨的。"
夏语心轻抚手中的柔滑衣料，惊疑不定，喃喃道："奇怪，这些衣物……质料没错，不像是假的……"
"谢谢姑娘夸赞。"徐嬷嬷面无表情，欠身一礼，"品质是东家立身立业之本，若这么容易就被识破，如何能在香格里拉有这么多的稳定客户？"
夏语心点点头，比起相信那位大叔居然有如此财力，"赝品大王"这个解释无疑合理得多，秀英则低声道："难怪连宝藏都看不上，寨主他财力雄厚，是山寨业的大王……不，天王！"
"两位姑娘，不如先挑件喜欢的衣服换上？要是没有合身的，我再让人送来新的。"徐嬷嬷笑着引两人挑选衣服，秀英看着自己身上烟熏火燎的旧衣，有几分心动，夏语心却不愿平白接受太多，摆手道："不用了，我们都是江湖人，用不上这些。"
"瞧您这话说的，两位姑娘丽质天生，这些……"
徐嬷嬷堆起笑脸，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一道人影步履快捷，闯入院中，视周围的护卫和仆役如无睹，几步就进入房中。
来人一头乱糟糟的白发，显然年纪不轻，面上却没有半点皱纹，有些鹤发童颜，飘然出尘的高人气派，只是眉心紧锁，满面愁苦，似乎心系什么烦恼，不得清净。
老者闯入屋中，有尽职的护卫追了过来，徐嬷嬷却似乎认得他，招手让护卫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老者已来到夏语心面前，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出手抓她右腕。
夏语心本能想要反抗，可才一动念，手腕就被牢牢抓住，如陷铁箍，跟着一道内息透入，自己全身酸麻，动弹不得，这才明白遇上了大高手，只能眼睁睁被他按到桌旁坐下。
……这老人武功好高！十个苏鼎宇齐上，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是打哪冒出来的？
转眼间，夏语心脑中掠过无数念头，跟着心中一凛，发现老人不是单纯在抓手，而是在探脉，才短短几秒，老人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就笔直沉下去。
"现在的小女娃娃，模样不错，却没什么脑子，就这样三脚猫功夫，混什么江湖？"
扣住夏语心右腕，老人毫不客气，直接一句怒斥，跟着淡淡说了一句，"你是最近被人用重手法，轰击手三焦经留下的伤……"
这句一出，两女才一下明白，这个老先生是位医者，那个寨主大叔设想周到，不但让人来洒扫整理，摆设酒席，还替两女请了医生来看伤，也真是够体贴了，但……找来的医生，似乎水准一般。
秀英一手插腰，皱眉道："就这样？她那边经脉受伤，我看得出来，医馆里每个大夫都看得出来，路边随便抓个孝也看得出来，大夫你进来排场那么大，不至于就只看出这些东西吧？"
夏语心轻叱道："秀英，不得无礼，这位是前辈高人。"不管医术如何，他真气探脉的功夫，是真正的高手，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脉门，正牢牢扣在这位的手上。
老者看也不看秀英，炯炯目光打量着夏语心，仿佛机械般一字一字说话。
"你的伤势……非常奇怪，有些地方出现奇怪的愈合痕迹，像遭到特别掩饰，我料这不是寻常治疗手法，当牵涉到术式或特别体质，姑且先不论……"
"打伤你的人……七窍开通，初步贯通天地之桥，这内劲……七虚三实，使的是烈焰掌……六阴四阳，是烈焰掌的第三式，烈焰盖五岳……"
"以你的修为，这一掌挨实，必死无疑，可腑脏所受的伤害远不至此，我料你是穿了宝甲，或是用了某些高等的护身物，化劲保命，只受余劲震荡……但若然如此，余劲不至于缠绕肺腑……"
老者的指头在桌上叩击，心内推敲，猛地拍案一掌，望向夏语心的眼神，多了两分凌厉，缓声道："好个丫头，好辣的手段，好狠的心性。"
夏语心不答，只觉得老者的目光，仿佛直透自己五脏六腑，没有任何秘密能瞒过他眼下；秀英瞠目结舌，不能相信这位竟将一切说得清清楚楚，有如亲见。
"……你中掌之时，若立即后撤，些许余劲，对你本没有太大伤害，但你不退反进，趁对方以为你中掌必死的当下，暴起反击。"
"你阴维有损，府舍、大横、腹哀三穴尤其严重，此劲有雷电特质，非烈焰掌所伤，我料你当是发动自身绝命之招，不惜同归于尽，力争一线……"
"烈焰盖五岳一式，是翻掌于上，拍浪下击，对方错估形势，掌势不会太急，待你反击，死中求胜，他察觉已然不及……你修为不足，就算动用越级猛招，也无法攻破他护身劲，当是持有利器，电光石火间……"
老者神情木然，声落如盖棺，在室内回荡。
"……一剑断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