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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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晚上就喝汤吗?有没有干的?馒头、大饼,米饭也可以,我能泡在汤里喝,也很好吃,你是不是没这样吃过?”

燕苦酒搅拌汤的动作一顿,没有抬头,“喝过。”声音淡得几乎听不清。

苏木挑眉,“你竟然也喝过啊。还以为你们这种养尊处优的人从不会想到这种吃法呢。”

“不是所有王公贵族都养尊处优。”

“恩,我知道。我这不是看你细皮嫩肉么。”苏木随口答,坐在地上看着他锅里的汤,“还以为你就是养尊处优那一拨的。”

“我……”

“你的伤怎么样?好了吗?”苏木抬眸,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带着关心,“我说得不是内伤,还有外伤。陈冰对你恨之入骨,他下手可重吧。”

燕苦酒一怔。

苏木瞧他不回答,兀自托腮思考道:“恩,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很重的。他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那还没准消不了他的恨。你当初实在不该为了救人,把赵广杀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赵广又打不过你,你把他穴道点了,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逃走,何必多此一举,给自己手上多添一条命。”

“没那么多为什么。他是夏侯誉的人,又正好撞上我救人。”燕苦酒冷冷的说:“杀就杀了。夏侯誉的人都该死。”

苏木蹙眉。

燕苦酒眸色深沉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包括他本人,也该死。不过他现在的状态,也离死不远了。”说完又继续低头看汤。

苏木呼了口气。虽然能理解燕苦酒对夏侯誉,对大齐的仇恨,但还是无法接受有任何人在她的面前,说夏侯誉半点不好。何况还是说他已经时日无多的诅咒。

“他只是中毒了,已无大碍。盼着阿誉死的这种念头,你还是趁早打消吧。”她语气也冷下来,“他是不会死在这种事上的。他也总会比你活的长。”

燕苦酒忽的笑了,“是么?那就走着看。”

苏木只觉得心脏有些疼,好像被人用针扎了,一下一下的,瞬间多了好多小孔。

“阿誉的身体怎么样,我最清楚。何况连大夫都说他没事,你就不用在这唬人了,显得幼稚。”

“你知道,”燕苦酒轻声开口,“当初在扬州,夏侯誉为了救你,先是中毒被伤,后又强行把自己从入定的状态逼出去吗?”

苏木心脏被死死攥着。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只不过知道的太晚了。

陈冰告诉她的时候,阿誉已经昏迷。

忍住内心翻滚的波涛,她表面仍带着丝丝微笑,“知道啊,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燕苦酒眸色微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苏木到了这个时候,表情还能如此淡定。甚至看不出半点她是在伪装。

“是么。那你和夏侯誉的感情还真是好。”他尝了一口汤,味道有些淡,便往里又加了点盐。

“他就是因为那次的事,身体一直不好。导致这次虽然只中了些小毒,人就立刻出现了大反应……那些人,是不是都这样跟你说的?”

苏木这次真的僵了,人僵在原地。

燕苦酒这话,她不是傻子,自然听出是什么意思。

夏侯誉如今的昏迷,原因并没有她知道的那么简单。原因,在燕苦酒身上?

苏木手脚发凉,缓缓开口,“什么意思?”

味道正好。

燕苦酒把碗递给了苏木,“自己盛。”

苏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没去接他递过去的碗,只严肃道:“我问你什么意思。”

燕苦酒把手收回,自己给自己盛了碗汤。

“很简单,他那时候为了救你,不仅伤了内脏,更让本就没逼出的毒侵入五脏六腑,已经融到了他的血液里。”他像是在讲一件吸塑平常的事,表情那样淡漠,语气也那样的没有冰冷。

“这事他应该连陈冰都没告诉。所以他也只认为夏侯誉体内的毒其实是解了的。但,就像你现在看到的,他只是中了最轻微的毒,为什么会被刺激的一病不起,昏迷至今?

“因为他体内的毒被激发出来了。从五脏六腑,血肉里被激发出来。如今再怎么治疗也是无济于事。”

他顿了下,用很简明的话对她解释,问:“你说,侵入骨髓,血肉的毒,要怎么解?削肉,放血,还是剔骨?”

苏木没忍住打了个激灵,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燕苦酒见她终于有了正常人的表情,这才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容却未达眼底。

把这些告诉苏木,起初他只是为了从苏木脸上看到点恐惧和惊慌等表情。而不是冷静的淡漠,不是气定神闲的微笑。

现在这个处境,现在这个表情才更适合她。

不过,当他真的看到她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心里却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了。

她被吓坏了,也伤心痛苦坏了。

眼睛通红,脸色惨白,手指几乎克进了地里。

他竟然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讲那么多。人活着,总是要靠一些执念。

若执念不在,活着便没了意思。自然也就很快死了。

她现在还怀着孕,这段时间经历了那么多事,怕是早就心力交瘁。若不是靠大夫那几句话撑着,大概早就坚持不住了。

“……我不清楚那些大夫是怎么跟你说的。”他终于还是没办法忽略苏木脸上近乎绝望的痛苦,开口道:“但想要让夏侯誉醒过来,只能找到他当时中毒的解药,或许还有希望。毕竟他这几年一直没发作,应该是用了什么办法压着,只不过这次毒被刺激爆发而已。”

也就是这几年身体其实都没被毒伤害多少,所以只要尽早找到解药给他吃了。在毒侵入心脉之前解了毒,人还是有苏醒的可能。

苏木听出了燕苦酒的意思,神色立刻大变,氤氲着的水汽还没散去,就被愤怒和寒意充斥。

她一下扑到燕苦酒面前,攥住他的脖子,“是不是你!你这么清楚,是不是你下的毒!”

燕苦酒蹙眉,将碗放在一边,冷冷看着近在咫尺的苏木,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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