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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忍辱

云家几兄妹车马返回,正遇上云啸义匆忙往柳家赶。

若这几个月里,云家庄里谁过得最提心吊胆,那一定非云啸义莫属了。

先是蒋心兰有事没事地把脖子往穆典可剑下凑。好容易蒋心兰消停了,又跳出来个云央。

母女俩根本就是漂在水面的葫芦瓢,拍一下,沉一下,不拍又出头。他总不能一狠心,一妻一女,俩瓢都给敲碎了吧?

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些,是穆典可与柳心原的周旋,简直就像走钢丝,踩薄冰。云啸义从旁看得心惊胆战,就怕那位公子爷哪一没了耐心,把穆典可给怎么样了。金雁尘那句:“宁阵不破,勿叫其伤”可不是着吓唬他玩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云啸义听云峥大致了下情况,知道穆典可平安无事,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云锦和穆典可在车厢里头听见动静,相继下车。云啸义见穆典可脸色白得不见血,眼神也有些散,不由得惊了下。

心中叹了口气,心想再怎么杀伐决断的女子,终归也是女子,是女子就不可能不看重清白。思及此,一腔怒意又提了上来,道:“林儿你放心,爹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穆典可倒没有云啸义这般愤怒。

从她决定同柳心原周旋的那一刻起,就想过有朝一日会遭到报复。

至于公道这个东西,她贪大不贪,那么多年都等了,何必急在这两?

穆典可眼中闪过一抹戾色,碍于云锦和叶在场,言辞倒不如何锋利,淡淡道:“柳家欺人又不是今日一回,爹不要因为我一个人,连累云家庄一庄人。”

云锦道:“明知不可为而不为,是忍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血性,是不可以轻易丢的骄傲跟骨气。

就算拼不过柳家,至少也要向他们讨个法。不能再由着柳二哥这么胡作非为,一声不反抗。

往日他只是风流,到底也讲个情投意合。如今手段是越发下作了。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要受他糟蹋。”

穆典可垂着眼睫不言。

云峥道:“恶人自有收。毕竟柳家的实力摆在那里,不是我们云家庄能对抗的。”

云锦愤怒道:“难道就因为柳家势力大,我们受了辱就要忍气吞声吗?”

“不然怎么办?难道真要像三妹的,赔上云家庄一庄人?”

云锦气呼呼地转过头去。

她是越发看不懂自己这个大哥了。乍见穆典可受辱时,云峥分明比谁都激动,这会儿态度倒是转得快了。

她哪里知道,旁边这个她唤作三妹的人,根本就不是她的三妹。作为身份地位仅次于金雁尘的明宫圣女,穆典可一旦发话了,云啸义和云峥岂有不从的道理。

趁着云锦扭头的功夫,穆典可伸出手指,虚空里飞快地写了个“允”字。

也就是,柳宿不管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云啸义都要满口应下。

云啸义心中极不情愿,却也不敢有微词,道:“好了,你们两个赶紧上车回去,就别再争论了。我先去蒹葭院找你大姐同大姐夫,同他们商量商量,再做定夺。”

云锦道:“大姐夫是柳家人,大姐今的行事,也叫人心寒。同他们两个能商量出什么来。”

云啸义打定主意,当下也不理云锦,转身上马去了。

穆典可回到车厢,又疲惫地靠回到软垫上,静静地垂着睫毛不言不语。

她一向很安静,就是不话也没什么奇怪。只是今有些不一样,眼神有些散漫,不是往日那种沉静,仿佛有些无助惶惑。

叶跟在穆典可身边也有半年了,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含着两汪泪道:“都是叶太笨,没有保护好三姐。”

穆典可回头一看,叶两行泪竟是止都止不住,有些错愕,安慰她道:“这哪里能怪你?是柳心原太狡诈了。别你,我都没想到他会偷袭。”

叶委屈道:“是啊,他是名剑第九,还这么不要脸。”

叶生气的时候,脸鼓鼓的,眼睛也瞪得分外大。穆典可瞧着她真可爱的模样,心头阴霾散了几分,笑道:“剑术和人品又没有关系。”

叶一见穆典可笑,心情就好了。过了一会,心翼翼问:“三姐,你真的不难过了吗?”

穆典可笑着摇头。

她本来就不难过。她只是觉得恶心。

从她就知道自己生得好,即使站在仙子般的穆月庭身边,她也没有失色了半分。人们都,四姐真是个精灵般的人物。

后来她的眼睛黯了,浊了,再也没有人夸她是精灵,但是那些追随着她的目光,从来就没有消散过。并且越来越炽热,越来越灼烈。再后来,她一长大,走过处都是那种猥亵的目光,像膏药一样,如影随形地黏在她身上。

她才知道,对于一个不够强大的女子来,拥有美貌是一件多么灾难的事情。

她永远记得十三岁那年,佐佐木借着酒兴把她按在桌上的情形。那张肥硕的满是油光的脸,流着涎水的嘴角,还有那两道赤裸裸,毫不加掩饰的目光,一度成为她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捅了佐佐木一刀。换来的是身上的袄刀剑伤,五五夜被关在黑屋子里,没有食物,只能喝墙壁上凝结的露水。

方君与把她从刑室里背回去的时候,她身上已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偏偏那张脸,那张脸依旧完好无损。她恨极抓起床头的匕首,匕首没有划到她脸上,却几乎割断了乔雨泽的整个手掌。

乔雨泽是那么恨她。最恨她的时候,恨不得将她活活打死。

可是那一刻,她从乔雨泽眼里看到了久违的爱怜与疼惜。

乔雨泽把她抱在怀里,泣不成声:“四儿,四儿,我的好孩子。你一定要听话,听四舅母的话。你要忍,再难也要忍下去。你要知道,这世上的男人,不是人人都那么坏的,就像你的舅舅们,像你的外公……你要看他的眼睛,一个饶眼睛要是干净的,那这个人啊,就不会太坏。

你是个好孩子,要好好地活下去,将来还要开开心心地活下去……你还要嫁人,还要生子……不要因为这些腌臜的人,毁了你的一生。”

没有人知道乔雨泽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在明宫那个淫邪污秽的地方,她奇迹般地让出落得一比一更加动饶穆典可保住了清白之身。

没有人知道。但是穆典可知道。

无数个夜里,她蜷在没有人听得见的角落里,哭得缩成一团。

夺宫那,金雁尘红着眼,挥刀将佐佐木砍成了十七八快,最后下令将他的尸体拖出去喂狗。

穆典可看着地上滚动着的那双血淋淋的眼珠子,“哇”地一声吐出来,眼泪滚落一脸。

这几年来,除了金雁尘,没有人能近她的身。就连方君与无意中碰到她一下,她都会激灵好久。

方君与是她逃出洛阳后,第一个真正信任的人。

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是方君与收留了她,让她做了自己的书童,尊严而体面地依靠自己的双手挣一口饭吃。他是世上最不会伤害她的人,但她依然怕他。

直到现在,她入睡前还会检查一下,枕头下面的匕首是否还在,袖子里的簪子是否放在最易上手的位置。

马车摇摇向前,

叶大概是太困倦,头歪向她这边睡着了。应该是梦见了什么不太高心事,眉毛紧皱成一团。

穆典可拿过薄毯,盖在叶身上。叶梦里似乎有感应,轻轻哼了一声。

穆典可斜靠到软塌上,随着车厢的摇摆,身子一晃一晃的。脑袋有些昏,思绪却前所未有地清明。

她想到那日在揽胜院外的大柳树下,那个剑眉朗目的男子同她:“如果云姐愿意,在下愿助云姐脱困,使今后不再受柳家之扰。”

她的困顿,他帮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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