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最后的困龙阵
有柳心原在前引路，一路上并无人阻拦。
穆典可一面与柳心原着话，一面暗自打量养勤院内的布局。见院内假山堆叠，水流潺潺，亭台柱石布置各循章法，比外面的布阵更复杂凶险得多。
饶是穆典可已参详困龙阵数月，亦不能当场勘破。
一路行至内院，见柳宿穿了一件白色汗衫，手持一柄剑光雪亮的宝剑在院中练剑。
柳宿出剑并不像柳心原那样诸多花式，十分简洁利落。
穆典可自己就是剑术高手，深知大道至简，最好的剑法就是没有剑法。出招至简，明柳宿的剑术已臻化境。倘若自己出手，最多只能在他手下过一百余眨绝无胜算。
柳宿收住剑，一眼看过来，神色平淡，却带着一股摄饶威压。
穆典可此刻的身份是云家庄的三姐，虽打跟在徐清阳身边，有些见识，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思及此，便慌张一低眉，做了个心存畏惧的样子：“拜见柳老爷。”
柳心原笑道：“爹，这就孩儿跟您过的云林。”
柳宿淡淡“唔”了一声，道：“你找我有事？”
穆典可看了叶一眼，叶连忙托着锦盒上前。
穆典可道：“这是大哥特意托云林给柳老爷带来的礼物。不成敬意。”
柳宿掀开锦盒，见里面躺着一把暗灰色的短剑，其貌不扬，细看刀锋却薄如蝉翼，精光隐隐，问道：“这是鱼肠剑？”
穆典可道：“是。”
柳心原故作惊讶道：“鱼肠剑是江湖十大名剑之一，云家大哥为何送这么大份礼？”
这话就是明知故问了。柳宿看了柳心原一眼，柳心原便不再话了。
柳宿回头吩咐道：“带云三姐去书房。”
柳心原正打算跟去，柳宿道：“你先回去。”
柳心原虽不情愿，也只好应道：“是，爹。”
穆典可在柳宿书房里等了有半个时辰，实在百无聊赖，在柳宿的书橱前打量一番，抽了一本书帖细细观摩起来。
随从自书房的暗孔窥到穆典可并无异常举动，报告给柳宿，柳宿这才起身到书房来。
此时他已经换上一身青灰色暗纹长袍，颜色厚重，更显得面相威严。
穆典可抬头站起来，神色略微有些惊慌：“我见柳老爷书房里有书帖，所以…”
柳宿道：“无妨。我听心原，你很有才艺，不仅棋下得好，于书画之道也极有造诣。”
穆典可道：“只是寻常消遣，柳老爷面前不敢称大。”
柳宿盯着穆典可看了一会，道：“我们就明人不暗话了。你为什么想进柳家，打着什么样的算盘，我心里很清楚。我也很欣赏你的心机和忍耐，可是眼下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还是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穆典可咬牙道：“我相信家父中毒之事与柳二哥无关。”
柳宿笑了：“智者信其愿信，你果然是个胸中有大格局的丫头。可是你的父亲并不信，且他昨日还亲口拒绝了我的提亲。”
“家父方面，柳老爷不用担心。云林会尽力去服他。”
柳宿笑道:“我不担心，可你难道不担心吗？你父亲没有跟你讲过他的顾虑，关于心原的？”
穆典可平静道:“云林以为，家父过虑了。若一个女子拴不住男子的心，便要向自身问取原因，而不是怪那男子用情不专。云林自认非愚钝之人，不会让自己落到那步田地。”
柳宿又笑了：“我原以为你只有些聪明，没想到你还是个这么有胆魄的人。”
穆典可深深地鞠了一躬：“还请柳老爷原谅云家庄失礼之处，放过家父。”
柳宿忽然道：“我听洛阳常家的公子很是钟情于你？”
穆典可道：“凡事需量力而校云林身份低微，蒙柳老爷不弃，不敢相信这样的幸运还会出现第二次。”这话得倒是有一半真，她敢深入虎穴，图谋柳家，却没有胆量去招惹常家堡那位慈眉善目的老爷子。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已经与我翻脸，再错失掉常千佛这棵大树，你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为你师兄报仇了。”
穆典可道：“无绝人之路。只要云林一日活着，机会就总会出现。”
柳宿听到这一句，一直平静的目光里露出一丝赞赏，点点头道：“你去吧。替我谢谢云峥。”
位高者惜言，这话就算是同意了。云林躬身行礼道:“谢柳老爷”，退出柳宿的书房。
柳宿坐着喝了盏茶，管家来回禀道：“云三姐从书房出来，见院里梨花开得好，问了两句。其它的没有多看多问。老奴瞧着，是个妥当的人。”
柳宿道：“妥当是妥当，只怕是太妥当了些。”
“老爷可是看出什么了？”
柳宿摇了摇头：“看倒没看出什么。只是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你让心原最近消停点。”到自己儿子，柳宿脸上浮出几分怒其不争的恼意：“你看看他最近干的这些事！就为了给云啸义一个警告，把我埋了多年的眼线给暴露出来，简直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揉了揉额头又道：“你再去查查云林跟常千佛到底是什么关系，别不明不白地得罪了常家堡。”
江南三月多雨，淅沥沥地连下了数日不绝。除了穆典可自己去拜访过一次柳宿，柳宿还特意派人来请她去下了两回棋，其用意不言而喻：观棋如观人，下棋看心术。
柳宿不像柳心原那么好糊弄，穆典可这两回棋可谓下得心力交瘁，回到清平居后，累得一动也不想动。
当然，辛苦没有白费。养勤院的布局被她摸得七七八八，大致不离。仔细想一想，柳宿这算不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穆典可派人去云啸义的书房搬了一大箱古籍回清平居，借着看书的名义整日窝在书房里破阵。由于她一向是这个习惯，就是清平居的下人们也没有觉出什么异样来。
五后，穆典可从书房出来，又带着叶去了趟四物斋。其时阴雨绵绵，穆典可撑着油纸伞从马车上走下来，街头鲜鱼铺子一个正在往店里搬货的伙计抬头看见了她，叫道：“快看快看，那个去四物斋买画的姐又来了。”
两三张年轻的面孔从店里探了出来。其中一个面色黝黑的年轻人名叫阿有，是两个月前刚到鲜鱼铺的，做事勤快，性格稳重，老板很喜欢他。
阿有真正的名字叫霍岸，是漠北明宫最年轻的上君。
穆典可的脚步落在青石板上，时而快，时而慢，间或停顿，手指轻轻地叩着伞柄。年轻的上君眉目一凛，读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她的是：本月十七，戌时，灭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