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四章 连环之计
初平三年,五月朔,阴云蔽日,罡风如刀。
征西将军马腾呆坐于堂中,凝望着眼前早已化为灰烬的两道书简,一道是来自长安的诏令,一道是豫州密信。辗转难眠的十日过去了,他矛盾的内心仍未平复,阴晦的神情犹如门外的天空,压抑沉闷。
“呼……”马腾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回想起来,他与韩遂已经明争暗斗一年有余了,几次短兵相接,都是自己获败而逃,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广袤的西凉戈壁,最终只能有一个主子。这一点,他和韩遂都是明白的。
此次朝廷册封,表面看来他这个征西将军的头衔整整比韩遂的镇西将军高了一个级次,但封赏不过是虚名,李傕、郭汜的为人,他也是知道的。
更何况豫州开出的条件极其诱人,只要攻下长安,迎出天子,整个长安城和城内的十万凉州精锐尽归他所有,如此一来,韩遂何足为虑。
这本是一桩一本万利的美事,可眼下最大的难题却在于,如其他诸侯一样,豫州凌羽对他来说同样是一个谜一般的存在,若贸然接受郭嘉的提议,便要豁出一切,大有破釜沉舟的意味,事成,则王霸一方,事败……
“我该何去何从?”马腾心烦意乱,愁绪更浓。
“爹爹!”这时一声洪亮的呼唤传来,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龙行虎步而入。仔细一看,此子面如冠玉,眼若流星,体态壮硕,彪腹狼腰,加上一身武士装束,狮盔兽带,银甲闪烁,颇觉姿容俊朗,英武不凡。
马腾见是爱子,顿时面容舒缓,眼露慈爱道:“超儿,你不是在操习武艺吗?时辰未到,何故来寻爹爹啊?”
马超闻言,解下腰间束带,又将手中混铁精钢打造而成的虎头湛金枪立往门旁,上前恭敬道:“孩儿见爹爹连日来为密书一事寝食难安,今日又独坐书房许久,甚是担忧,故无心练武,前来探望爹爹。”
“嗯,吾儿一片孝心,为父深感欣慰。前几日为父已将豫州密书之事告知与你,只因此事实在牵扯甚广,为父亦很难下定决心啊!”马腾叹息道。
“爹爹,请刷儿直言,以孩儿愚见,李傕、郭汜二人除了有些勇武,却绝非贤良之人,把持朝政以来俨然就是第二个董卓,弄得民怨沸腾,百官胆寒,迟早是覆亡之局。爹爹何不响应豫州,攻取长安,于大义可匡扶天子,于私利能掌管十万凉州雄兵,这岂非两全之事?”
马腾点头道:“吾儿果然长大了,你能看到这些,也不枉为父对你寄予厚望。只是你不明白,为父对豫州凌羽一无所知,且不说他是否真有实力攻破长安,即便事成,万一他反悔,爹爹又该如何是好?”
马超皱眉道:“爹爹的顾虑,孩儿能明白,但孩儿认为,成大事者,皆是敢于冒险之辈。何况如今豫州之繁盛,天下皆知,能善待百姓的明主绝非虚言狡诈之徒,更听闻昔日董卓挟天子西逃长安途中,十万大军竟被郭嘉区区几千人重创于人门峡谷,还救得近百万洛阳城民。如此大仁大义又深具谋略的英雄人物,不正是值得我们结交的吗?”
马腾定定得望着眼前这个脸庞还残留着一丝青涩的儿子,忽然心生感慨,想不到自己戎马半生,反不如爱子看得透彻,不由得仰面畅笑:“哈哈哈……好!我马腾有子如此,还有何求?超儿,你说得对,为父年级大了,顾虑太多,今日便听你一言,轰轰烈烈干他一场,我马家,没有孬种!”
马超见父亲回复昔日豪迈之气,亦心血澎湃,毅然道:“孩儿愿随爹爹披甲上阵,共举大事!”
马腾长身而起,朗声道:“好,超儿你去唤马岱、庞德两位叔父来我书房,共议大计。”
五日后,长安未央殿。
李傕正慵懒的斜靠在天子座上,自入宫以来,献帝已经许久不朝,终日软禁于后宫,大小事务全由李、郭二人随意处置。
此刻李傕把玩着手中一道奏折,漫不经心的看着阶梯下跪伏的信使,好半响才开口道:“马腾又玩什么花样?我刚封了他做将军,难道还嫌不足?他与韩遂打来打去都一年多了,不腻吗?你回去告诉他,如今天子归位,大家都是同朝为官,互相谦让些。重划西凉治所一事,以后休要再提。”
见信使诺诺而退,李傕哂笑道:“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若让你吞并了韩遂,独大西凉,岂不给我增添麻烦?”遂即又扭头望向堂下一侧的郭汜问道:“郭多,前些日子让你张罗羌族美女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啦?”
李傕口气傲慢,又以小名相称,郭汜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神色,强作恭敬道:“已经入城,午后便可送入宫中。”
“嗯,那你速去张罗,我有些倦了,回宫歇息去了,事情办妥了使人来告。”言毕打着呵欠缓步走向后宫。
郭汜闷哼一声,气冲冲的带着几员部将出宫而去,这时李傕部下杨奉见状,眼珠一转,亦朝着后宫跟去。
且说郭汜出得宫门,越想越气愤,怒道:“当我是什么?这种下人干的事情也让老子去办,当初要是没有老子相助,他凭什么入主长安?”
“嘘……将军千万莫要冲动,宫中耳目众多,万一让李傕听了去,以他忘恩负义的性子,只怕对将军你不利啊……”紧跟身在身侧的伍习趁机煽风点火。
“老子还怕他不成?”郭汜果然怒意更甚。
“哎……将军勇略过人,当然不惧,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李傕已越来越不把将军放在眼中,方才马腾之事乃朝政大事,他竟完全不问将军你的看法,便独断独行,足以看出他对将军你有戒心,若不加以防范,只怕来日被他背后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