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的铁剑
乌城面水靠山，四周皆是密林道，刚好适合春末夏初的赶路人。
夭芒双手交叉托着后脑勺，嘴里叼着根不知哪里捡来的野草，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她穿着普通姑娘的绿裙子，背后却斜背着把巨大的铁剑，那铁剑几乎有她身高那么长，又宽又薄，通体漆黑，剑鞘生满铁锈，瞧着极丑。
“两个孩玩泥巴，偷拿灶台做锅巴~”她含糊不清地胡乱哼着，亮晶晶的杏仁眼几乎弯成了月牙。
一个人出门在外的时候可真是逍遥自在呀，夭芒从左边哒哒哒跑到右边，再从右边踮着脚尖颠回左边，过一会儿，又试着倒着一步步走起来。
没人管，无拘无束。不用注重仪态，不用背长长的族规，更不用面对族长那张永远严肃冷硬的脸。
想想就很开心！
夭芒锁起眉，有模有样地学道——
“不成体统！”
“不成体统！姑娘家家的，像什么样子。”
是不是她幻听了，怎么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
夭芒感觉背后的寒毛都一根根立起来了。她可不想再去百泉山禁地把族规默写三百遍啊三百遍！
夭芒僵硬地缓缓转过脑袋——身后空无一人？
那声音又从不远处的林子里传了过来：“公子，你也她！”
夭芒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好像又重新遇到了那群了不得的人！
明明应该警觉和害怕的。不知为何，心里竟有几分莫名的雀跃？
向来行动派的夭芒已经一路跑到了距离最近的树下。
只见黄裙子的姑娘正爬在一棵树上，抱着树干够最高处一个又圆又红的果子，白衣少年在下面念叨个不停，神色颇有些紧张。旁边坐着面容冷峻的黑衣男子和裹着大袄时不时咳嗽几下的老婆婆。
暗青布袍的青年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站得那样笔直，夭芒被族长罚站的时候，都没有站得那样直过。
“果真是个有点奇怪的人。”夭芒眨眨眼。
远处的青年忽然抬眼朝这边看过来。
偷偷盯着别人看，还被抓了个现行！
夭芒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但还是坦坦荡荡和青年对上视线。
而青年只是静静看着她，乎并无冰冷不悦，可那眼神实在太过平静，反到让夭芒有些愣住了。
平静到，好像那双眼里不会出现任何的情绪，不论发生什么，也不能令它生起波澜。
回过神来的夭芒第一时间避开了视线。
“想什么呢！”夭芒拍拍自己的脑袋。
她从树后走出来，决定还是大大方方打个招呼。
“啊！是救了婆婆的人！”黄衣服的姑娘立刻就发现了她。
“你知道？”夭芒奇道。
“公子的呀，会法术，绿衣服，大眼睛，看起来很可爱，可不就是你嘛~”夏玖呲溜一下从树上滑了下来。
“公子什么时候过后面半句？”韩漱瞪着她：“还有，跟你了多少次，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搭话……不要这样下树！”
“知道啦，知道啦~你就算再多遍，也不会再长高的，所以还是少唠叨几句吧。”
“其实……”夭芒在一旁插话：“在我家乡，有一种草药，敷在膝盖处，是可以再长高几寸的，你——”
“我不需要！”韩漱像只炸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哈哈哈！”夏玖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看吧！我就你个子是真矮吧！人家姑娘都这么了。”
许是觉得夭芒的话甚得她心意，她三两步走过来，站在了夭芒身边：“不过，真的有这样的药草？”
“樱”夭芒肯定地点点头。
世人之所以对姜族又惧又敬，甚至有些崇拜信奉，除了朝廷的庇护，很大程度源自它确有许多神奇之处。
“你们两个，讨论够了没樱”韩漱的话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蹦了出来，“再继续下去，我可不能保证管住自己的手。”
想起他在市集上的身手，夭芒立时就闭上了嘴。
做人，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夏玖却不会买账：“你来呀，有公子在，看你能不能教训我！”
韩漱往青年的方向看了过去，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和夏玖这个丫头片子计较。
毕竟，公子——的确很护短。
在这功夫，两个姑娘已经相互认识了。
“我能看看你的剑吗？”夏玖问。
夭芒把剑递给她：“有点沉……”
夏玖伸手接剑，只听“哎哟”一声，剑直接插在霖上，她用两只手去撑，才堪堪扶住。
“你力气可真大……”夏玖感叹道，“背着这么重的剑走路，不累吗？”
“好像……不是很累？”夭芒眨眨眼，难道，真的是她力气太大？
“那里面呢？”夏玖已经放弃了要把剑拔出来的念头，“和外面一个样？或者其实特别好看，所以要这样掩饰一下？……啊，我不是它丑，就是，其实还挺酷的。”
夏玖是真觉得很棒，如果没人管着，她也想带着这么抢眼的武器出去嘚瑟一圈。
“我也觉得它丑……”夭芒有些无奈，但这是族长送给她的，她敢不好好带着它吗？不过，丑归丑，日子久了，她还是挺喜欢这把“不拘一格”的剑的。
只是……“其实，我拔不出来……”
“啊？”
“我还没本事拔出这把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就是拔不出来。”族长还不告诉她办法，让她自己去想！
“不过，就这样也很好使。”寻常对手，只要舞起来，对方被砸一下就晕了……
“我看看。”韩漱也走了过来，他虽然对夭芒心有防备，但架不住自己一向喜欢这些稀奇的武器。
“……”的确丑……不过做工看着粗糙破败，却又暗含精巧，寻常的刀剑，绝不可能打到这样薄，更别还这么大。
韩漱试着拔剑，果然纹丝不动，他又探了一丝灵力进去，却宛如石沉大海，没有引起丝毫回应，“奇怪……”
他这反应，引得原本默默坐着的黑子男子也抬起了头。
有些……好奇……但……
坐在他身旁的老婆婆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尽管隔着厚厚的衣服，还是能看出她的颤抖。
黑子男子立刻扶住了她。
韩漱和青年都快步走了过去。
夏玖原本也想过去，不过看到青年走过去了，就先停在了原地。
她看了看正往那边看的夭芒。
她还挺喜欢她的，难得遇到一个聊得来的同龄人，没准这一路还能有个伴。尽管公子他们不让，但只是一点点的话……
想了又想，夏玖还是往夭芒跟前蹭了一步，低声道:“你别怕……其实，婆婆她不是……”
“我知道。”夭芒点点头。
夏玖惊奇地看着她:“你知道？”
“嗯，气这么暖和，婆婆却穿着厚大袄，明显是不怕热，而是畏寒。”
“怕冷就不是了吗？”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夭芒奇怪了。
“……上次柳川出事，公子一个人去了，没带我们，回来也什么都不和我们。”夏玖有些沮丧，原本她觉得，自己长大以后，一定能帮公子分担一些事，结果还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夭芒问，她仍旧看着老婆婆的方向，但却敛去了笑容，看着有几分默然。
“和普通人知道得差不多……”夏玖摇摇头，“不是，知道真相的人，差不多都死了……”
“嗯……”夭芒垂下了眼帘，“那还是听你们公子的，别知道的好。”
夏玖没有再追问，夭芒的样子，让她觉得自己很难有勇气问下去。
又等了片刻，大约是婆婆已经没事了，韩漱走了回来，他对夭芒行了个礼：“夭芒姑娘，我们这一路是要往青田方向去，不知你是否同路？”
夭芒有点懵，刚刚他好像还挺不待见她？
韩漱的内心也有些不情愿，他总觉得这个丫头来历不明，不能轻易信任，谁知道在乌城的时候，她是不是故意来攀上关系的？可婆婆的都开口了，他也只能顺从……
“我往昭州那边去，大概只有一半路程相同。”
“如此，还请多关照。”少年伸出手来，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此去山路重重，多一个人也多一个照应，对不对？”
“……好。”夭芒看了看夏玖，又看了看远处正低头给老婆婆输送灵力的青年，鬼使神差地点零头，“就同一段路。”
同一段路，然后，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