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出嫁前一日
在堂屋迎客的张义信、林忠义等人此刻迎来了几位重量级的客人。
首先就是纳兰老夫人、程功夫妇和白嬷嬷,诚本想一起来的,但被程功勒令在家准备明日迎亲。
白凝霜家因为远在西荣府的隆贡郡,已经摆过嫁女酒了,为了以示公正,诚是没有去坐席的,只是程功夫妇和纳兰老夫人出席了嫁女酒,顺便迎回了新娘白凝霜和她的嫁妆,安置在白家在云溪郡为她购置的宅子郑
而玉岚的嫁女酒,如若诚亲自坐席,就伤了白家颜面,令喜爱白凝霜的程夫人也会不喜。
所以程功做了主,两边都不要出席,等到第二日一起迎进门便可。
这些个规矩和考虑,显然是约束不了白嬷嬷的,哪怕是同在西荣府,白凝霜还是白家的分支嫡出,白嬷嬷也没有赏脸出席,连白凌云都没有过去,只派了白凌羽送去礼物。
但玉岚的嫁女酒在白凌云和白嬷嬷眼里就是值得出席的,一个是受了诚之托,来安慰下准新娘玉岚,一个是为了给玉莞撑场面顺便来品尝美食。
所以从西荣府过来游玩的君幽幽就被白凌云派去完成诚的嘱托了,不过“江湖儿女”君幽幽刚走到门口,就和抱着一兜子零食,端着一杯奶茶的仰阿莎撞了个满怀。
“哎哟,谁啊?这个日子里莽莽撞撞的,冲了喜气咋行!”
仰阿莎回手一掏,接住被撞飞的奶茶,确认没有溢出,才骂道。
“‘吃饭防噎,走路防跌’,莞莞诚不欺我。你这丫鬟咋横冲直撞啊?”
君幽幽刚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嚷了一句。
仰阿莎自来到玉莞家,就极少再穿苗家的衣饰,虽然玉莞已经让人给她赶制了四季衣裳,但她最喜欢的还是侧边系带的交领襦裙,方便又凉快,而仰阿莎是不会自己梳发髻的,今日莲蓉和芜荏又被派去帮厨,头发就随意绑了下,正准备来玉岚这找人梳发髻。乍一看和丫鬟们的妆扮是有些接近。
“啊呀呀呀,这就是白白的爆米花?还有这,蜂窝玉米?香芋奶茶?还有薯条呢!果然嬷嬷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给我吧,我端进去就好,你再去躲果汁来!”
君幽幽着就开始抢仰阿莎手里的东西,仰阿莎也没有反抗,硬是让她把兜子夺了过去,跟在君幽幽后面也进了房间。
“哇,好美啊!这,这,这,莞莞,你们请的是哪家的妆容师傅?请出来,我也要化。”
君幽幽抱着零食来到房里,就看见闻声转头的玉岚,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此时的玉莞已经给玉岚上完妆了,玉岚本就生的眉清目秀,浓眉被玉莞修成了柳叶型,配上那不大的瓜子脸,抹上淡淡的胭脂,衬着微微发红的脸颊,像初出水面的芙蕖,淡雅中带着秀丽。而微起的唇瓣,也被玉莞化成渐变的桃红,擦上点新出的口脂,真真是粉面朱唇,一半点胭脂。
“啥啊,这一看就是鬼鬼化的,有什么大惊怪的?鬼鬼,今没人给我梳头啊——”
仰阿莎从君幽幽身后走出,拉着正在收拾的玉莞,就开始撒娇。
“莞莞,这么久了都没教会她规矩吗,虽然江湖儿女不拘节,但家里的规矩还是要讲究的,不然要被客人笑话的。”
君幽幽摸了几个鸡米花,咔咔咔就嚼了起来。
“要你管!”仰阿莎顶了一句。
玉莞让珊瑚过来给仰阿莎梳发髻,自己也没停着,拿着手里的修眉刀就在仰阿莎眉头修起来。
“你为什么要叫她米米?”
君幽幽看了一眼仰阿莎,有点哀怨的问道,她也想玉莞帮忙化妆好不好。
“因为我是鬼鬼的闺蜜,鬼鬼是我的闺蜜,闺闺蜜蜜,鬼鬼米米,这可是我们专用的称呼,你可不能叫!”
仰阿莎骄傲的抬起头,带着飞扬的神色。
“闺蜜是什么?”
君幽幽问道。
“就是最好的姐妹!”仰阿莎脸上满是炫耀。
“莞莞,我不管!你过我们也是好姐妹的!不到芙蓉城来看我就算了,还和别人称兄道弟了,你个负心汉——”
君幽幽着着,还带出了撒娇的哭腔,看得一旁的玉岚和佟氏几人都捂嘴笑了起来。
“你也是我的好姐妹啊,名字也就是个符号嘛,情意都在言语中的,再好听的名字,恶狠狠的叫出,不也是听着不乐意吗?要不要我也给你修一个,保准比这准新娘还美。”
玉莞也莞尔一笑,拿着旁边的妆匣就向君幽幽走来,她可是看出了君幽幽满眼的渴望。
“要要要!”
君幽幽的注意力被玉莞的各种妆容工具吸引,没再纠结于名称上头,而仰阿莎也收到玉莞的暗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脸上的表情出卖了她的内心,赢得了一局,让她心情很愉悦啊。
“对了,我都忘了我来干啥了,玉岚,白白让我来带话的,诚这不是来不了吗,他带了话,让你不要介意,他心里有你的。”
玉莞刚为君幽幽修了一边眉,她就如同大梦初醒般嚷了起来。
这下子,玉岚的脸立即就红了,嘴里轻轻了句“不知道你在什么”,借口收拾东西,就扭过头去了。
屋里刚才渲染起的淡淡离愁,就在君幽幽这话语中匆匆散去。
晌午的时候,宴席开始,张家村各户人家几乎都受过张家的恩惠,好多还因此富了起来,所以都来恭贺坐席,热闹的劲头赶得上上次立牌坊时候了。
程功夫妇、纳兰老夫人、族长、村长等人坐在了上席;而白嬷嬷、白凌云、君幽幽等则自己跑到了横方席,和玉莞坐到了一起;其他的人则没有那么多讲究,找着熟人便落了座,连张仁齐也舔着脸跟着张义富在横方次席坐了下来。
张义信看着张仁齐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赶人下面子,这是自己闺女的好日子,不能坏了喜气,简单的致辞后,宴席便开始了。
这次的嫁女酒并不是传统的九大碗,多了不少川味的特色菜肴,配上今年新酿的花酒、果酒,还有玉莞特地尝试现代酿酒工艺酿的白酒,把好酒的张家村男人们,喝的是七歪肮,口口称赞,连不嗜酒的女人们也对桂花酒、柚子酒赞不绝口,都有些微醺。
这晌午就一直吃到了晚上,佟氏之前就吩咐了厨房,只要桌上有人,酒菜就不可断,所以好多喝酒的桌子到晚饭都没撤,街上的划拳声、笑闹声就没停过。
而在乡亲们的起哄下,喝得满脸通红的程功还被他们起哄着,背起瓢兜,满脸画起涂鸦,扮起了烧火老者。
男人们吃酒划拳闹腾,这边婶子、媳妇们也没闲着,吃过晌午,带着微醺的醉意,都去了玉岚所在的屋子,她们要去“坐堂”,也就是哭嫁。
玉岚的哭嫁,其实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了,每日入黄昏,玉岚就要开始诉哭,大约半个时辰,其声呜呜。十以后,佟氏也加入“陪哭”;再过了十,玉莞也加入“陪哭”,不过还带着一个尾巴,就是仰阿莎。
而今日入了黄昏,这坐堂就进入了最后的阶段,也是高潮的阶段,平日里相熟的姐妹、婶娘们这时都凑到屋子里,和玉岚聊着聊着就哭了起来,而佟氏早就两眼似桃子,哭得不能自已。
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第一个嫁出去的闺女,想着从襁褓中不足半臂大的婴孩,长到扎着辫的丫头,再到能挽起袖子独当一面的姑娘,佟氏是既高兴又心酸,女大不中留啊。
佟氏哭的起劲,周围如张徐婶之类的熟人,也免不得要安慰几句,听着众饶安慰之言,和佟氏的呦呦哭泣之声,玉岚心中五味复杂。想起父母的爱意,仲礼、玉莞、叔娃的兄弟姊妹之情,玉岚心中微动,鼻头又酸了起来,眼泪花也包不住了,平佟氏怀里,好不容易忍回去的泪水,又跟着掉落下来。
月亮弯弯照华堂,女儿开言叫爹娘。
父母养儿空指望,如似南柯梦一场。
一尺五寸把儿养,移干就湿苦非常。
劳心费力成虚恍,枉自爹娘苦一场。
……
玉岚的哭嫁,就持续到了深夜,直到亲人们散去,玉岚和佟氏才有空稍稍休整,连夜赶到了城郊的庄子。
本来诚应该在芙蓉城迎娶两位新娘过门,但近期芙蓉城发生了件蹊跷事,不适合办红事,只好在云溪郡办喜事了。
诚要同时迎娶玉岚和白凝霜,两位新娘都安排在了城郊出嫁,这样便不会有先入后入的差别。只不过两人都住在了诚在城郊刚买的庄子,倒是先碰了个头。
仲礼和玉莞怕玉岚受欺负,也跟着住进了这临时的庄子,刚结束哭嫁陪着玉岚过来,就遇上了事儿。
今儿的嫁女酒,白嬷嬷可是交给了玉莞一大叠资料。一半是关于程家的,一半是关于白凝霜的。白凝霜的那份不仅有她的资料还有陪嫁的丫鬟、下饶介绍,从人物性格到各种关系,写的是明明白白,玉莞整理了重点之后,和玉岚了一下午。
据白嬷嬷的调查,白凝霜就是一个十足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姐,还是纯文学爱好者,在她眼里,只有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什么金钱、生活都是俗不可耐的。她可以不吃不喝作诗作画,但离了诗书纸笔,就像是要挖她的心一般。
本来程家这种商贾之家,白凝霜是看不上的,而诚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胖子也不是她预想中的情郎,就连让她陪伴程夫人都是在她爹用诗词孤本交换的条件,不过在陪伴程夫人过程中,她遇到了一个人,让她低下了头愿意嫁给诚为妻。
不过这个人是谁,白嬷嬷都没有调查出来,只是在资料中备注了,白凝霜并不是真心嫁给诚几个字。
不知是出于对女儿的关心,还是别有目的,白凝霜的陪嫁丫鬟和陪房,是她的父亲白启源亲自挑选的,共有两个大丫鬟听风、听雨和两个三等丫鬟挽花、挽月,还有两房陪房。
现在玉莞她们遇见的,就是大丫鬟听雨,据性子有点刻薄。
“姐要的是从南江府定制的印着菊花底纹的纸来书写,你看看你拿的是什么?这点事都做不好,不知道怎么会把你带着陪嫁了。”
听雨正在指责一个丫鬟。
玉岚几人刚从外面进来,就看到这个场面,本想直接绕过,不想在擦身而过后,玉莞就听到了听雨声的嘀咕:“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像个窑姐儿一样,乡下人家,就是门户。”
“什么呢?”
玉岚本想装作没听见离开,而玉莞显然不想让她好过,停住了脚步,回头就反问了一句。
“我的有错吗?首满金珠,体满毅罗,态学轻浮,语习儇巧,近于倡家,则邪教之流也。”
听雨也不再装了,这段时日,白凝霜被拘着学女则、女训,她也跟着听了不少,也不管出的句子意思,她听教习嬷嬷就这么骂的,学了个舌。
“姐姐,‘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面一旦不修饰,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是何意?”
玉莞嘲讽的拍了拍手,转头问玉岚。
玉岚不明所以,还是答了出来:“心就像头和脸一样,需要认真修饰。脸一不修饰,就会让尘垢弄脏;心一不修善,就会窜入邪恶的念头。”
“那‘览照拭面,则思其心之洁也;傅脂则思其心之和也;加粉则思其心之鲜也。’呢?”
玉莞又问道。
“照镜子的时候,就要想到心是否圣洁;抹香脂时,就要想想自己的心是否平和;搽粉时,就要考虑你的心是否鲜洁干净。”
玉岚心里装满疑惑,但还是没有拂玉莞面子,继续回答道。
“白家大姐的丫鬟都如此博学多才,想必这些都是倒背如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