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弥足珍贵的光
其实，赵煜那日同白凌晗谈过之后，他仔细想过，自己为何会对仲英生出那样的疑心。
完全就是因为他没有安全感。
他害怕失去。
自从丽贵妃去世之后，他的身边便都是为了利益最终背叛他，不顾他生死的人。
所以他将自己全部的热情与善良收起来，冰封在心底最深处。
十几年，冷漠如冰的九皇子，傲世苍生的誉王，是他的保护色，也是一个他完全适应了的自己。
仲英的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是一个意外，却原来也是命中注定。
她的勇敢、她的炙热，都是他这二十几年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得光芒。
当初，他曾不顾一切的为她生死不畏，为他倾尽全部底牌。
而仲英也曾为了他，放弃了她的战场，放弃了他父兄的阵营。
所以，赵煜认为，仲英会是照进他心底的那道光，会将他所有对黑暗的畏惧，全都摧毁。
可惜，他终归还是低估了自己心中那多年垒砌的寒冰。
否则，他也无法解释，为何他会因为仲英将计就计，意图以孟静姝陷害她之事，将孟静姝置之死地，而对她的手段，心中生出惧意。
赵煜一方面不想承认，自己心底藏着这份暗，却又一方面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心。
尤其是每当他闻到空气中，那抹似有若无的梨花香时，他总是头痛隐隐，难以冷静思考。
可是当白凌晗说完那句“若是有人想谋害我的女人，我就是拼死也会找她算账的！”。
赵煜才明白，他曾经标榜过得，他如何的爱仲英，如何的能够为了她不顾忌生死。
其实不过都是因为他心中晓得，那些事的结局，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
若说唯二两次的失控，其中一次是，仲英的假死，他完全乱了分寸。
第二次，就是这回，仲英瞒着他，诱孟静姝上当。
其实，他的心底，最在乎的人，依然是他自己。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赵煜都在暗自告诫自己，他不能对这样一个将全部真心，都掏给他的明艳女子。
他一定要努力从那个自己堆砌了多年的冰冷世界中，完全走出来，才行。
所以，从那之后，赵煜便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仲家的事，不去想那些会令他对仲英，心生怀疑的话。
他应该倍加珍惜，这道照进他黑暗人生中弥足珍贵的光。
时光如叶尖的露珠，消失的飞快。
几个月的时间，一闪而过。
每日除了处理朝中事物和向宣德帝请安之外，作为监国太子，赵煜每日政务非常繁忙。
但是无论他多忙，每日他都会抽时间去祁阳殿，待上一会儿。
惺孙赵谨言每日细微的变化，也都清晰的刻在赵煜的眼中。
随着这些日子，三口之家甜蜜的相守，赵煜与仲英的感情，愈发的深厚。
夜色寂静，初秋凉月。
难得一个朝中休沐之日，除了早朝，便再无折子需要批阅。
午后才过，赵煜就跑回祁阳殿，陪着她们母子二人了。
陪着小家伙玩到了月挂树梢，面团一样儿的小谨言才有了些困意。
看着仲英将吃过奶，睡着的小不点，小心翼翼的放在奶娘的怀中。
赵煜不由得感叹，就这么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小家伙，竟然会是如此的精力旺盛。
从他午时之后，处理完朝事，回到祁阳殿，就只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便坚持到这么晚。
他哪知道，在他回来之前，他那宝贝儿子，已经睡了整整一个上午呢。
仲英看出了赵煜眉宇间的疲惫，屏退了殿中的宫娥，她亲自去到红漆梨木鸳鸯盆前，为他投湿了一条锦帕。
莲步轻移，一身绛红色宽尾百褶裙在烛火的映照下，如同微微跳动着的火焰，令人目光留驻。
“折腾了一小天，殿下净个脸吧，歇会儿吧。”
白皙长指抬起，赵煜却未接过那条锦帕，而是撩起了他的蟒袍。
长腿一弯，他竟一下子坐在了身边，那把广红木阔背宽腿儿白玉雕花椅中。
赵煜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俊眉一动，笑道：“好啊，那就有劳芙儿了。”
仲英见他如此，不由得娇笑一声，而且她突然觉得他越发的脸皮厚了。
她可是让他自己净脸的，人家却直接让她伺候起来了。
樱唇宛若新月，笑意难掩。
仲英将那玉色锦帕，轻轻覆上赵煜的俊颜。
取下锦帕之后，仲英又为赵煜按揉了他的两侧额边，美眸之中皆是温柔。
片刻之后，得到放松的深眸缓缓睁开，逆着烛火微光，赵煜眸色如玉。
他眼底的墨色漩涡，似是要将眼前的人吸入其中。
“芙儿，你会一直在本宫的身边，同谨言一起陪着我吗？”
他的问题，简单而直白，却戳中了仲英的心。
仲英明白，这位看起来所有事都云淡风轻的太子爷，大概是有了些不安的情绪。
她缓垂眸，轻柔的抚过他的耳后墨发，环住他的脖颈，吐气如兰道：
“殿下放心，只要殿下不离，仲英定然不弃。
谨言是你的孩子，他便更不会离开你的身边。
殿下这几日，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抱歉，我这些日子太累了，都没有顾及到你的痛苦……”
仲英每日白天里都要亲自待着谨言，陪他说话，陪他逗乐。
可谓是将她一身的精力全部耗尽，他都不觉得累。
仲英甚至觉得，从前带兵打仗，都没有带孩子这么累过。
所以，每当到了夜里，奶娘将孩子带回偏殿后，仲英都是沾床就睡得极沉。
隐约中，她似乎听到过，赵煜在睡梦中发出过一些呓语，但是她确实是想醒，没醒来。
赵煜这日的问话，却让她明白，她听到的那些声音，并不是幻觉。
而是这位世人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太子殿下，又陷入了曾经的梦魇之中。
紫云凝神香的效果，神奇莫测，竟然都会对赵煜的梦魇无效。
赵煜也不明白，为何他最近明明加大了紫云凝神香的用量，却依然没有任何的效果。
“无事，谨言如今快半岁了，他那么调皮，你的辛苦，本宫都看在眼中。
大概是这些日子，朝事太多，才会如此。
小白说他会给本宫调制一些药香囊，他说本宫可能是对紫云凝神香太过习惯了。
所以，它对本宫的效果不佳了。
待用了他的药香囊，慢慢就会好了。”
仲英颔首，娇颜带笑，似是赞同他的话。
可仲英的心里却有一些担忧，赵煜的脸色本就白皙如玉，这些日子似乎又消瘦净白了许多。
不是说她这颗凤凰星会改变他的命格，为他转移掉帝王星的短命之劫吗？
为何，他如今却会如此呢……？
赵煜见得她透亮眸中的沉思，抬起手腕，掌心包裹住她的素手，回给她一个莫要担心的笑容。
有妻如此，他尚何求？
相视一笑，心意相通。
夫妻本就是这样，热恋之时的冲动与热情，会随着柴米油盐的日子，日渐消融。
可岁月静好、相互陪伴的平淡日子，才是相爱的人，相守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