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知故犯
张君月遥遥走在前方,而张瑶星却被两个丫鬟抓着双臂慢慢跟在后面,这丫鬟力道之大,疼的现在身娇体柔的她呲牙咧嘴,估摸着这手臂估计得青。
这路远的像是有山路十八弯,到了兰亭,那两个丫鬟忽然使力齐齐把她往前一扔,张瑶星没站稳,膝盖先着霖。
“这儿就只有我你二人,可以了。”张君月靠坐在亭里的木坐上,细长指尖慢悠悠的点着大腿。
张瑶星撑着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坐到她旁边,“你居然敢这样对我……”
张君月睨着她,一言不发。
“你心爱的陆将军啊,他死了。”这张瑶星身子娇嫩,摔一跤,这膝盖就开始火辣辣的疼,这时,她忽然很是想念原来那个结实身体。
“张瑶星。你要敢再胡,我就把你嘴打烂!”
“不信啊?”张瑶星从自己胸口里掏出那个金乌手环,刻意在张君月面前晃晃,这金乌手环原本的主人是她阿娘,在送她去琅房读书前,怕她想念,就把一直带在手腕上的手环给了她。
仔细看清后,张君月这下可是慌了神,这金乌手环乃陆介亡母赠于他的,可谓是一刻都未离过陆介身,现在被一个弱女子给拿着,事情简直就是不言而喻了。
“哎!别抢呐!”那张君月直直给她扑过来,还好她反应快,把手环藏进了心口,又瞥了眼那按着自己肩膀的手,这心儿一下荡漾起来,忍不住伸手过去摸摸,“想要啊?简单,让我在这府里舒舒坦坦的过,等到时机成熟了,我就送你。”
“跟我谈条件?我难道不会自己抢过来吗?”张君月抽回自己的手,用软丝帕子用力的擦,手背红了一大片。
“那你抢啊,只不过嘛……”张瑶星眼珠子一转,狡黠一笑,“你一辈子都别想知道你那陆将军最后的什么话了。”
张君月定定的看着张瑶星,其实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陆介哪怕最后真有什么话,定也跟她扯不上任何关系,可是……闭上眼,长长的舒了口气,“我答应你。”
兰亭里忽然沉寂下来,只有那附近趴在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
许久后,张君月垂着眼睛,右手轻扣着左手指甲,声音轻的要融入风里,“他……真的死了?”
“不然?”张瑶星往后一靠,仰着脑袋,眨巴几下眼睛,移眼,盯着那满面哀色的人儿,若有所思,“你派人去找怀远王问问,不定,可以看到他最后一面。”
怀远王府后院。
“王爷,找到攻末了。”阿右双手捧着这杆亮银长枪,恭敬的递给李应逢,“将军的坐骑踏雪也找到了。跟您的乌炎一块儿养在马厩那边了。”
“嗯。干的不错。”李应逢伸手,指尖将要触碰到枪身时,稍作了些犹豫。时隔很久,再次触碰到这冰凉枪身时,他想起了,陆介当年刚拿到攻末时,那穿着红袍窄袖,眉飞色舞的模样,“阿右,你先退下吧。”
李应逢拿着攻末,慢悠悠的走到他专门用来放心爱武器的屋子外,推门,第一眼看到的是放在剑架上的黑剑白无瑕。
“既然是黑色的剑,我就叫它白无瑕吧!”
陆介在起名方面向来喜好清奇的。
每每想到此,他都会抿嘴笑。
起这白无瑕,是在皇宫某次宴席上,竟被它那粗心的主人遗留在紫藤花长廊上,当时他拿着瞧了半,完全没有注意到它的‘主人’陆介踩着满地的紫藤花瓣走来,“既然李白菜这么喜欢它,我就慷慨送你好了。”
于是就这样,这把自陆介年十五时就一直跟着的剑,被慷慨的赠予了他,然后他一直使用至今。到赠予,李应逢眉头收拢,他很不喜欢陆介这胡乱送人东西的坏毛病。
“王爷J宫来人了。”
“嗯。”
到达皇宫时,湛蓝的空早被黑色吞噬,走下马车,李应逢回头望着那高耸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宫门。
“王爷,皇上还等着呢。”见李应逢盯着那挂着灯笼的宫门出神,皇帝的贴身太监低声提醒。
李应逢立马收神快步赶去。
“父皇。”
“免礼,免礼。”穿着明皇袍子的李延基放下毛笔,心拿起自己写的字,“正巧,应逢,你快过来看看,朕这字与陆将军的字相比,如何啊?”
走近时,李应逢多瞄了眼立在他父皇斜后方那长着细长狐狸眼,眼里还冒着寒光的赵时有赵大人,这张一看便觉阴邪的脸,他是看一次发一次怵,奈何此人打就是父皇身边的伴读,现在颇受父皇重用,“儿臣觉得,父皇与陆将军的字各有千秋,各有各的美法。”
李延基脆笑一声,将纸随意的往桌上一放,“那你可知朕为何现在把你叫来?”
“因为陆将军。”
“朕最近也略有耳闻,是,怀远王当晚带了许多人马追出去,你,这到底是去救人,还是去收尸啊?”李延基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李应逢,他要把这张年轻俊美脸庞上的所有表情都纳入眼底。
李应逢抬眸回看,父皇两鬓已染上些许白色,他依旧只觉父子间的距离隔得遥远,心累无比,“儿臣也不知道……”
“怀远王自己竟也不清楚。”李延基绕着李应逢慢慢走了一圈,复又莫名其妙笑开,在正前方停了下来,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正好,儿臣也有一事相求。”
“哦?难得你也有事求朕的。”李延基负手,扬眉。
李应逢撩开白色衣摆,直直跪下去,“还请父皇允许儿臣料理陆将军后事。”
李延基站在原地,不语。
“还请父皇念在陆家历代将军为大庆国立下的汗马功劳,念在陆老将军战死沙场,还迎…陆家不幸,险满门被灭的份上……这人死,就应当还完一切了啊,请父皇让陆将军走的体面些吧。”到后面,李应逢的声音有些不受控制的细微颤抖。
李延基摇摇脑袋,嘴里反复念着‘陆将军’这三字,在殿里绕了个圈后,一直念着这三个字慢慢往外走,全然不顾身后还跪着的李应逢。
赵时有经过李应逢身边时,那细长的眼睛,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皇上就一直让怀远王这样跪着?”
“嗯。算,给他长长记性吧。”李延基在石阶上停下来,抬头,望着空中的圆月,“今日早朝,这文武百官皆对此事一概不提,风口浪尖上避嫌还来不及,唯朕这老二,他早提晚也提。”转过身子,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宋时有,“甚至连你这个义父都只字未提。”
“养不教,父之过。阿介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荒唐事,臣那还有脸提什么。再者,先为臣再后为父,孰轻孰重,也得等到皇上先开金口啊。”
“老二这孩子,什么都好,但重情的过于一板一眼了。”李延基又是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老大李应佑又心胸狭隘,善妒,老四又愚笨……唉,难呐难。”
赵时有笑笑,没再接话,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这一夜跪下来,李应逢觉得自己双腿麻木的没了知觉,不清楚这是痛还是怎么,虽一直跪着,但他的背始终倔强挺的笔直。
身后的脚步声让他回神,眨了几下眼睛。
“琢磨明白了没?”李延基上完早朝,负手走来,手里还捏着几张薄纸,心头大患除了,他这话的语气都轻快许多。
李应逢抬头,尽管满脸疲态,他也微微一笑,从干裂的嘴里出他绝不改变的想法,“还请父皇准许儿臣料理陆将军后事。”
李延基一愣,甩开衣摆,蹲了下来,眼神复杂,从头到下打量他的二儿子,“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呐。”又看李应逢满脸憔悴,心有不舍,立马让太监把人扶起来坐着。
“儿臣懂的。”
李延基喝了一大口热茶,有些恼,但看着他儿子那心如死灰的脸庞,沉默半响后,终是叹了气,“没下次了。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