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凌霄之前的一天一夜没睡没吃的,身体上的劳累还不算什么,只是担惊受怕的太过劳神,现如今找到了莫莫,再无什么挂心的,竟然一觉睡到大天光。
等凌霄摸着嘴角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他睡得迷糊,半天没明白这是哪里,等猛然想起又慌着穿衣洗漱,毕竟是在瑾哥家里,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委实有些不好意思。
凌霄转眼收拾停当,出门来找莫莫,人却没有在她自己屋子里,凌霄正兀自纳闷,就听得外面前厅甜笑入耳,这一听就是莫莫的笑声,原来她早就起来了,凌霄纳闷她怎么不找自己,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前厅并不大,装饰器物皆不凡,最惹人艳羡的则是墙上挂着的这些个字画,凌霄一路看过去,都是名家真迹,甚至有一些是世间谣说早就已经失传的,竟然被收在这里。
凌霄在家里看惯了这个,耳濡目染也就略懂一二,这时候看出兴致,一幅一幅看过去,暗自惊叹不已。再往前看,就见到莫莫晃着小脑袋瓜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品读些什么。
难道她对这些个东西也生了兴趣不成,凌霄自顾自的想着,绕到前面一看,登时大惊失色。
“这……”惊呼出声,却被慕容瑾偷偷的摆摆手制止了。
“凌哥哥,你醒了啊,大懒猪,你看都什么时辰了。今天早上再吃些粥,中午的时候就得好好吃顿饭了。”莫莫手里拿着一只笔,脸上犹有墨痕。
“莫莫……你干什么呢?”声音竟然有些微颤了。
“刚才在这里玩,我觉得这幅画里面就只有这一条鱼,好孤单。说给瑾哥哥听,瑾哥哥也觉得这鱼怪可怜的,所以我们再填上一条啊。”莫莫攥着毛笔在画上比比划划的,那幅鱼趣图上正好被填上一条肥肥胖胖的大鱼,想来就是莫莫的杰作。
“我看你不如多画几条,免得这两条若是吵架,岂不是都没有旁人劝解?”慕容瑾笑着在旁边指点,退身来到凌霄的身边,莫莫偏着头看了看画,觉得慕容瑾说的有道理,又埋头苦画去了。
“这不会就是世间只有两幅的慕风楼的鱼趣图吧。”凌霄一眼就看出是什么,他抖颤着手指点了点那幅画低声询问着。
“你好眼力啊,只一眼就被你认出是他的手笔,我没想到你在书画上竟也有如此的造诣。”慕容瑾惊喜不已,看来这个凌霄果然是个人物。
“我还看出来,这绝对是真迹。”哀叹着,莫莫这小妮子是在造什么孽呢,这幅画已经千金难求,就算是皇帝老子想要也不能,结果竟然被莫莫涂上了一堆小鱼并水草数条。
“如果说是玩物,那怎么玩都不过分,讨人一笑罢了。不过这笔墨功夫确实了得,如此玩乐是有些糟蹋了。”说是这么说着,慕容瑾却一点都没有可惜了的意思,只是笑着,一边低声和凌霄说着,还一边给莫莫递东递西的。
“鱼趣图,真迹。”凌霄摇头叹息,虽说千金难买美人一笑,可莫莫这小丫头得个果子都乐半天,用这东西来供她玩笑,确实糟蹋了。
“好在这世间还有一幅鱼趣真迹。”
“没……啦”凌霄眉头一皱,不觉怆然。
“怎么会,慕风楼的鱼趣真迹一共留有两幅,这是其中的一幅,不是还有一幅么?”慕容瑾有些诧异,他总不会记错了吧,如果说这最后一幅真迹被自己这么糟蹋了,确实是罪过了。
“是有一幅,在我们家。”凌霄苦笑道。
“失盗了?”原来是在凌家,早该想到的,总也不会在旁人家了。
“我七岁的时候,在那幅上也画了一条胖鱼。”凌霄摇着头,如果被慕风楼泉下有知,自己平生最得意的两幅鱼趣竟然落得同样的下场,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哈哈哈哈哈哈。”慕容瑾笑得不能自己,他指着凌霄,又看了看奇怪的望着自己的莫莫,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世间除了这两个,大概也没有哪个人有造化来做这种事了。
“瑾哥还笑,你就不怕慕风楼来找咱们啊。”
“他找来了更好,让他再给咱们画两幅出来。”这时候莫莫正画完,端详来端详去,满意得不行,一边点头还一边赞许的假装顺胡子。
“行了,你也别端详了,你凌哥哥也起来了,这回该吃饭了吧。”
“怎么,你们还没吃?”凌霄看了一眼满满的鱼趣图,心里替慕风楼哀叹了一声。
“莫莫偏要等你一起吃,所以我们才在这画画的。”慕容瑾颌指着那幅画,把这一劫数也算到凌霄的头上去。
“唉,吃饭吃饭。”也不知道这慕风楼和自己结的是几辈子仇,生生把这两幅画都毁在自己手里。
再聚在一起的时候,初晴的脸上就多了一分坦然,想来是主意已定的缘故。只是除了慕容瑾,其他人并不知道罢了。
这几天慕容瑾忙里忙外的,又给莫莫和凌霄多准备了一辆马车并四匹好马,还指派了自家的一个手脚利索的车夫跟着。
各色果品一应俱全,加了不少米面带着,一旦找不到地方买现成的,还好自己做些,不至于饿了肚子。
莫莫看着繁琐,阻东阻西,可无论什么东西都能让慕容瑾说出个必须要带的理由来,凌霄见盛情难却也就不再说什么,反倒是莫莫,整天像个麻雀似的围着慕容瑾转,这才减下不少东西。
慕容瑾想得周全,虽然天气还很炎热,竟然还准备了两件大氅给他们带上,说是万一真找到了苗山上的山洞,这山洞中必然有寒气,怕他俩着凉,也难为了他的这番心思,就更不用说别的日常器物和应急药材了。
转眼两个人在慕容瑾的别院住了七天,再多的乏苦也都消了,莫莫和凌霄都惦记着莫候的病,这天就要告辞启程。慕容瑾方才把初晴的意思和两个说了。
“她愿意留下?”莫莫觉出是怎么回事,也不搭腔,倒是凌霄有些奇怪,最近这几天也一直没怎么看到初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和慕容瑾通的气。
“初晴再谢公子小姐的救命之恩。”初晴也不说什么别的,先是在两个人面前跪了下去,“初晴笨拙,不能再服侍公子小姐。”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定的主意,不过既然你觉得这样好,那我们也就不勉强你了,毕竟跟我们一路辛苦,本来也不是你该受的。不过……”凌霄怎么不知道他们世家上固有的那些个规矩,不知道慕容瑾是什么打算,话又不好明说,只是拿眼睛瞟着慕容瑾。
“既然初晴姑娘做了决定,你们也都不强留她,那我就先留下她给我看个屋子,虽然有些委屈初晴姑娘,不过有一日她若是存了别的心思,我自然也不会让她为难。”
慕容瑾说的婉转,凌霄却听得明白,如果是这样还好些,凌霄有时候痴痴的,对初晴却一点杂心都没有,只是心地良善,白白操心罢了。
莫莫虽然不喜欢初晴跟在旁边,但是如今要分开,又觉得初晴也并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反倒是一路上对她照料有加,细想想,却反倒认为都是她自己小性了。
初晴来拜别,让莫莫脸上有些不自在,讷讷的不知道说什么,到了最后也什么都没说。
慕容瑾和凌霄都是青年才俊,早闻其名,却到这几天才算真正认识,都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才聚了几天就要分开,都有些依依不舍,碍着都是大男人,从表面倒是看不出什么,反倒是莫莫,扯了慕容瑾的袖子,先是红了鼻子,才吸了两下,两行清泪就落了下来。
“哭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你瑾哥哥也跑不了,你还怕我飞了不成?”慕容瑾点了点莫莫的鼻头。
“好容易见了,现在又要分开,就连这次都是遇上的,如果那天不是遇上了,那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当初也是说走就走,你还说自己不会飞?这跟飞有什么区别?”莫莫抽泣不止,“一转眼博宇也好久不见了,你们一个个都是说走就走,都……”还要埋怨却被眼泪淹没了言语,只是哭,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行了行了,你也不怕你凌哥哥笑话你,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几个月不见,别的出息没长,怎么就知道长鼻涕眼泪了。”
慕容瑾谐谑的着看她,反被莫莫抹了一手的鼻涕眼泪都抓在他的衣服上,知道她这是故意的,只有苦笑着看凌霄,凌霄把莫莫拉在自己身边,“好了,别哭了,你要是再哭,就不带你去了。看你脏兮兮的。”
“你才脏兮兮的。”莫莫灵眸一闪,虽说的理直气壮,可也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慕容瑾送了又送,初晴也一直跟着,直到送出了夕照城,这才两方拜别,各奔一方。
“怎么了,等我们找到了洞中仙再回来就是了。”马车走出去半天了,莫莫还是有些恹恹的,凌霄他们坐的马车并不是初来坐的那个,要比那个还要宽大,他们原来的那个被慕容府的车夫赶着跟在后面,里面放了小半车的物事。
凌霄在后面的格子橱里翻了半天,回头疑惑的问莫莫,“我们的那些蛤蟆呢?”
“找那个干什么?”莫莫虽然这么说着,却也挪到橱前帮着凌霄一起找。
“看这是什么?”凌霄竟然从橱里拿出一个棋盘来。
“不会。”瞥了一眼。
“我教你啊,要不咱们这么傻呆呆的多没意思。”凌霄把棋盘并棋子都从橱里拿了出来。
“这么颠怎么玩啊。”出了夕照往北多是山路,这还好一些,至少还有官道,据说再走出两天,就只有些山野小路,到时候就更是艰难了。
“也倒是。”凌霄把棋盘摆在桌子上,这东西不是他们带过来的,应该是慕容瑾后给他们准备的,再细看,才发现每个棋子里面都包着磁铁,而那棋盘上则衬着薄薄的一层铁皮。“能玩,你看,这个是磁铁的,正好能吸在棋盘上。”
“瑾哥哥真会想,我说呢,要是他给咱们带的,总会想到这山路不好走,马车会颠簸。”莫莫凑过来拿着棋子看,“咱们玩吧。”
“不想玩了。”凌霄把棋盘棋子都放在小矮桌上,转身躺下了。莫莫张嘴闭嘴都是慕容瑾的好处,凌霄皱了皱眉头,并不是说瑾哥不好,只是自己不想从莫莫口中听到罢了。
他合着眼,背对着莫莫,把胳膊枕在头下,怎么可能睡得着。
“怎么了?你不是说要教我玩的么?”莫莫凑过来,探头看着凌霄,“哪不舒服了?”小手摸上他的额头,被凌霄一把捻在掌中。莫莫吓了一跳,又惊又羞,心里敲起了鼓,也不把手缩回来,就任由凌霄握着,羞答答的看他,良人如玉,竟然越看越心喜。
说到这一层却要谢谢初晴了,如果不是她,自己也理不顺自己的心思,只是不知道凌哥哥的心思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现在看来,却应该也是心里有自己的。
笑溢满脸,两番心思,如今锲合在一起,竟如天作,莫莫心思流转,再看凌霄的时候,却见他也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她,不觉得绯红了脸,将小手缩回来,嗔怪的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不喜欢你说别人的好。”说出来竟然有些孩子气了,凌霄故意的转身不看莫莫,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觉得有些羞臊了。
“难道以后专说你的好?”莫莫靠坐在凌霄的身边,后背正抵着凌霄的后背,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竟然也和自己一样的急促欢喜。
“怎么?你不愿意?”凌霄一下子坐起来,莫莫冷不防他起身,没有收住力道,往后仰了一下,却正好落进凌霄的怀里,“你是不是不愿意?”
他的眼睛,有如冷月清泉中的黑色宝石,幽远澄净,吸着人的魂魄心神。
她的唇瓣,宛若滑腻光润的红樱桃,引人吸着吮着,无尽芳菲。
纤长的手指,指骨分明,有那么一丝微凉,轻轻的揉捏着她的耳垂。
扇子似的长睫毛,忽闪着在眼中投下淡淡阴影,情深迷蒙,眼前人的轮廓竟已不明,像是月华渐近,像是清风拂面。
唇瓣微启,迎上他的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