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回忆(十四)

二楼的几个小破孩正逗弄豆子,砰,被进门跌坐在地板上的程颂念吓了一跳。

“妈!”程少卿跳起来冲过去,“怎么了?!”

程颂念抬起惊惶的脸,“你杨叔来电话,那个人去福利院找你了,他来找你了,快走!”

叶明和阿杰一旁发懵,杨叔他们认识,就是让他们进福利院的院长,跟老大一家很熟,偶尔会送水果饼干给他们吃,程阿姨害怕的的那个人又是谁?

两分钟后,阿杰和叶明被赶出门,老大勒令:滚回福利院,不许对外人透露半个字!

“到底出什么事了?”阿杰站在楼下,一脸迷茫的问叶明。

“我哪知道。”

走过了一条巷,后头啪嗒啪嗒的追赶脚步声,回头,连城气喘吁吁,将手里一个大大的背包塞进叶明手里,“带回去!”他说。

阿杰喜滋滋,难道是吃的?但凑近一看,哇的惊叫,指着背包里的女娃道:“小豆子?”

“是,给杨叔吧。”连城说完飞快转身跑了。

一股天雷即将降临的感觉涌上阿杰和叶明心头,这种预感像是老大即将渡劫,程阿姨从没表现的这么害怕急躁,连小豆子都不要了。

小镇福利院,院长拿着名册与男人核对了很久,一页一页不怕费唾沫星子的介绍,不知是尽责还是拖延时间,眼见天快黑,这时,曾给了阿杰十块钱的那个男人从门外走进,对着男人附耳几句,院长看见对面坐着的男人嘴角勾起一丝细笑。

“今天就到这吧,很高兴你的协助。”男人站起身和院长握了手,

“应该的。”院长笑道,等目送两人离开,他面上的忧色才尽现出来,已经通知颂念,她带着孩子藏好了吗?

小镇偏之又偏的地方,临山,似农舍乡村,周围百米无人家。

“老大,这儿很安全,不会有人找来的。”连城放下背包道。

程颂念环顾这件旧屋,砖瓦房内潮气很重,黑木桌子靠着墙,凳子几张,处处是灰,她挥挥鼻子挽起袖子,回头笑道:“哪儿能打水?”

“阿姨你坐,我来。”连城去厨房里拿了一个木桶出门。

这里是连城的老家,他是四人中唯一的本地人,只是父母去世后他搬去镇上亲戚家住,老家便在山间闲置,值钱的家具早被亲戚搬空了,亲戚拿了他父母全部的钱,却只在名义上抚养他,不管教不过问,是以连城总有时间到处晃荡,并认识了程少卿。

福利院大门口,提包扛娃的阿杰和叶明看着那辆名牌轿车驶过,阿杰骄傲的指道:“就是那辆车,里头的人给了我十块钱!”

回到福利院,院长拉着两人问了几句,彼时的轿车内,开车的司机说:“黎总,就在附近,我还打听到刚才跟你见面的院长其实跟程家很熟,看来他是有意包庇。”

“早通风报信了吧。”男人狞笑一声,撑起下巴的手捏紧,“给他点颜色瞧瞧。”

夜晚,山村静谧,除去偶尔的鸟兽虫鸣,出了门连个鬼影都见不着。直到半夜,外头似乎响起了汽车声。

连城和程少卿同时惊醒,从地铺上跳起来奔到门后,两束汽车灯照亮门前。

“怎么会找到这儿?”连城不敢相信。

程颂念急匆匆下床,惊恐的从门缝往外看了一眼,随即眼白一翻,几乎要倒,“阿姨!”连城扶住她,门外已经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如勾魂来的黑白无常,对付几个小鬼轻轻松松易如反掌。

“从后门走。”程少卿抓着母亲的手,后门门栓刚启开,前门已经传来吱吱的推门声,继而,他听见黑暗中有人笑道,“在里面。”

话音刚落,咻的破空的枪子儿打在程少卿手边,震的他手发麻,那枪似乎装了消音器。连城反应快,在后推了程少卿一把,“快走!”

旧屋屋后原先是块菜地,自连城父母双亡,这块无人搭理的菜地只能任由野菜疯长,油菜树长成了一米多高,窜入其中多多少少能当掩体,菜地开垦在山脚,跑不到五十米就是野林山坡,过了山坡是山村其他人家承包的水塘,种植莲藕或是养鱼,装了消音器的枪子儿不知朝自己射来多少,庆幸的是,程少卿毫发无伤,山坡爬到一半,他听见母亲一声闷哼。

“怎么了?”程少卿蹲在草叶间回头。

“没…..没事…..”程颂念抓着手边的构树蹲下,匍匐从他身边爬过。

一股血腥味浮入鼻稍,他眉头一皱,“妈…..”

“那边!”一束手电筒的光扫过,突然照住了他惊慌的脸。砰!下一秒,他借着光看见那人举起枪,嘴边露出嘲讽的笑。

……

预感的子弹没有打在自己身上,噗,母亲伏在他身前,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妈!”

“是那个小杂种!”持枪的人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

“少卿,走…..”程颂念无力的右手推着他的肩,这是她最后一个动作,头顶月光反射的眸中光彩渐渐凝结消失,她的头颅无力的垂了下去。

连城从未看见老大悲伤流涕,程少卿的眼泪一颗颗连串的往下掉,血、泪、枯叶,腐败的野林泥土和枪弹火药的味道杂糅成一处,后时隔多年,那个味道越发历久弥新,印在连城和程少卿记忆深处。

“走。”连城几乎是拖着程少卿穿梭在林间,到达山坡顶端后,另一面几乎不长林木,全是乱石杂草,于是连城带着程少卿滚下去。

波光粼粼的水塘倒影皎洁圆轮,有人承包水塘,连城知道,附近就一定有人值夜。“救命!”他站起来大喊。

砰!一颗子弹打在他的后背心,求救声只发出一声,他便跪倒在地昏死了。

程少卿趴在地上回头,电筒的光束来回几下后又照见了他的脸,由远及近,他抓着草地,指甲陷入黑泥里,用力的抓,仇恨在心里像火一样熊熊燃烧。

一颗咬人的枪子进入胸膛,他的身体是秋风里不被大树眷恋的落叶,终究腐烂在地。

拿枪的人蹲下,似乎想确认他死了没,突然,空荡骇人的夜里传来一身斥问:“什么人?”接着是一声堪比爆竹声的响动,猎枪?不,那原本是看守鱼塘的人给儿子买的玩具枪,声儿大,靠这个吓唬人,看守鱼塘时主要是震慑,其实没啥卵用,但这的确吓住了敢在黑夜行凶的人。

“有人看见了,快走。”急匆匆的,这几人像兔子般逃走了。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