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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长久(可忽略)

我三岁那年,父亲就因病去世了。

母亲为了给我良好的成长环境,改嫁给了我的继父。九年过去,母亲劳心劳力,心脏病猝死,留下我和继父便撒手人寰。不到一年,继父就找了个阿姨结婚。阿姨待我不好,就算不打骂也没有好脸色。尤其在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我就更像一个借住在他们家的外人,随时可以收拾包袱走人。

我没有情绪,我没有资格有情绪。

这破日子浑浑噩噩地过,我十七岁了,正值高三。某个午休后的课间,班里闷闷沉沉的。我从课桌上爬起来,抬头活动僵硬的肩膀。一偏首,我看到了从门前路过的他。心跳的频率令我不容置疑地承认,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我向隔壁班的同学打听他,要他的联系方式。只是没想到,他一直都在我的好友列表中。我鼓起勇气,做了人生中最大胆的一件事:对他说了我们之间的第一句话——“嗨。”

很奇怪,他是唯一一个让我愿意敞开心扉的人。我们很聊的来,从学校到家庭,从以前到未来。他的家境很好,父母恩爱,氛围和睦。我也难得地对他讲了我的过往,他没有像别人那样同情我,可怜我,俯视我。他把我们放在同一高度上,告诉我:“我们一起变好。”

高三的寒假,毕业前过的最后一个年,我十八岁了,他约我在离学校不远的公园见面。

月亮很美,我们坐在长椅上,星星在头顶上一闪一闪的。

他说:“我喜欢你,很早以前就喜欢你。”原来,我们的初识比我想象的还要早,社员纳新时,他注意到了安安静静的我,要来了联系方式却不敢说话,他觉得我是朵高岭之花,可望却不可即。他哪里知道,那是我自卑的伪装,是用来束缚自己的躯壳。我对他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们认识的这半年里,你应该了解了我的不堪,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没想到这个闷油瓶子以为自己要被拒绝了,坐立不安,脸憋红了半天只会重复一句“我喜欢啊,我真的喜欢你!”新年倒计时了,在漫天的烟花和欢呼声里,我们笑得很开心。

我们说好,要考上同一所大学,要一起变好。

那年,我18岁,他18岁,懵懵懂懂的年纪,朦朦胧胧的爱。

后来的我们,真的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他学工科,我学文科。大学四年,我们成为了别人口中的神仙情侣。我们一起自习,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开心,一起变好。

在某个电影落幕时,我偷偷在他耳边问:

“你说,我们也会像男女主这样长长久久吗?”

他紧了紧握着我手的手,认真地回过头看着我说:“会的。”

漆黑一片的电影院里,他的眼睛是那样亮,眼神是那样坚定,一刹那我以为我们已经平稳地度过了一生,躺在黄昏下的躺椅上,等待着下一世的长久。

大四,我们忙着论文,忙着实习,见面的次数渐渐少了。我以为,我们之间的爱要淡了。

毕业那天,他让我晚上在学校花园里等他。到了晚上,我摸黑走进了花园。走着走着,我隐约看到前面有一点光亮,忽闪忽闪的。我快步绕过面前的桃树走了过去,一个个小巧可爱的圆蜡烛在地面上摆出一个巨大的心形,橙色的烛光映在我的脸上,暖烘烘的。他不知道从哪颗树后窜了出来,一只手背后,另一只手牵着我走进心形烛圈里。他面对着我,脸红红的,额头上渗着细汗。

他说:“我知道从前的你不快乐,你活在自己定义的安全区里,不敢走出来。可是我想带你走出来,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累了就回到我们自己的家,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家。周怡,我很爱你,我想和你一起变好,你可以嫁给我吗?”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特别讨厌我的名字,任何人喊我的名字我都会很反感,想逃离。我不喜欢我的名字,我不喜欢我自己。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单膝下跪,一只手捧着我喜欢的满天星,一只手攥着戒指,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说他爱我,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妻子。我一点也不觉得别扭,我从来没觉得我的名字可以这么好听。

我哭了,他手足无措起来,就像对我表白那天一样。他慌慌忙忙地,不知道是继续举着戒指还是站起来给我擦眼泪。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我忍住笑,用这辈子最大的音量告诉他:“我愿意!”

那年,我22岁,他22岁,我们的之间的爱并没有淡。

前路星河长明,曙光耀目,我们结婚了,踏上了新的征程。

毕业后,我们一起贷款买了房子,装修很快,不到一年我们就搬了进去,开始我们的新婚生活。

他很幼稚,由于我的工作实在调不开,我们没有去蜜月旅行,他跟孝子似的跟我别扭了好久,说未来一定要补上,去环游世界。

他很单纯,经常被地铁站什么卖东西的假大学生忽悠,买回来一些家里不需要的物品。我说他傻,就像个笨熊。他只是抱着我咯咯乐,说:“我要是傻的话怎么会娶到这么好的老婆呢。”

他很爱我,每一个早晨都有他为我做的早餐,每一个纪念日都有他精心准备好礼物,每一个噩梦醒后都有他抱着我哄着睡。他说,等我准备好了,就要个孩子。我问他,我要是一直没准备好怎么办。他说,那就一直不要。

那年,我24岁,他24岁,我认为我找到了这辈子最好的归宿,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时刻为我这艘小破船挡风遮雨。

我觉得,未来可期了。一天傍晚,外面下着雨,阴阴沉沉的。他说要出去买菜,我想陪他一起去,他说不用,带上伞便出了门。6点,7点……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可就是不见他回来。我穿好衣服打算出门寻他,却接到了警察的电话。有个孩子失足落水,他扔下伞就跳进河里救孩子,孩子上来了,他却没上来。

我赶到了现场,见到了他出门带的那把赏他冰冷的身体。眼看着他躺在地上,就离我那么近,我喊他,他却一动不动。从前只要我喊他的名字,他一定会答应的。我趴在他身上哭,他没有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他再也不会给我擦眼泪了。我生命中唯一的的光灭了。

身心俱疲地处理完他的后事,我把公婆送回到乡下休养。彼时,铺天盖地的新闻在播报他的事迹,各个网站、电视台的采访一个接着一个,记者们对着镜头一遍一遍地撕开我的伤口。

大家都夸他是英雄,是个善良的人。可我不想他是英雄,我只希望他是我的丈夫,是那个爱我、给予我光亮的笨熊。

获救孩子的父母反复上门感谢,感谢他救回了他们的挚爱。

那年我25岁,他24岁。我的挚爱呢?我的挚爱不见了。

我很感谢他,他给了我黑暗生活中唯一的光亮,他用爱告诉我,我可以有情绪,在他面前,我可以做自己。无法想象,那时没有他我会活成什么样子。可惜的是,好好的路没陪我走几步他就离开了。

我知道,我不能倒下,因为我们说好要一起变好。即使他不在,我也要连同他那份一并变好。没有他的日子里,我拼命的赚钱,还清了房贷,还买了曾经我们俩一起看中的车。我努力攒钱,终于有一天,我收拾好了行李,带上了那把赏他的照片,一起去环游世界,一起去度我们的蜜月。那年,我54岁,他24岁。

求婚时他说要带我看世界,没关系,我来完成这个承诺。

岁月变迁,物是人非。

今年我84岁,你还是24岁,我很清楚自己很快就能去见你了。

漫漫人生路,我独自摸索了几十年。花开花谢,云起云落,世事变化不可测,现在细细想来,恐怕唯有你才是我人生的定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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