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这处荒原枯草连,极目远眺所见也只有断烟衰草,和沅江一带春色如许几乎是壤之别。风很凉,凉得似深秋。
叶谪偏了头看着羡鱼,言辞像在打趣:“怎么忽然客气起来?”
羡鱼只摇摇头,目光遥远,:“所赠珍重,不敢轻怠。”
叶谪突兀地笑了一声,没有继续什么,只是站起来,轻拂了衣上沾的碎末草叶,并拉羡鱼也站起来,“走吧。”
羡鱼恐怕没有料到这是很难得的一次休憩——因为接下来的三里,他们一行人都是星夜兼程,一路上再没有歇脚一了——在跑死了三匹马以后,她有点庆幸自己是个仙灵,不是特别容易疲惫致死的凡人。
虽然一路风尘仆仆,但世子他居然没有灰头土脸,这一点令羡鱼很想不通。
这第三日的傍晚时分总算是赶回了沉阳。
沉阳的北门即将合上,幸而有一位黑衣侍卫极其勇猛,快马冲在前面,以一己之力踏上了木桥,对着守城的士兵高声叫道:“我乃影卫统领萧循!”
那守城士兵立马又打开城门,萧循驭马过去,向那管事验明正身后,管事即又为他们开了城门。羡鱼与叶谪的马儿尚且停在护城河外,暮色里沉阳城逐渐陷入昏暝,角楼的灯火衬托出更浓的晚色。
马儿似乎不适应在长途疾奔后突然到来的安宁,不耐烦地摆动身子,马蹄凌乱踏在路边的野草上。羡鱼隐隐听见那边的管事谄媚道:“原来是萧大人呐,下官失敬失敬!大人这是从外头办事回来?大人可用过饭了?下官略备薄酒,大人可否赏脸······”
羡鱼回头一脸认真地问叶谪:“那个人认得我们吗?为何要请我们喝酒?”
叶谪:“不认得。所以我才让萧循去。”
羡鱼竖起耳朵听着那边动静,只听萧循冷冷道:“本官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着就调转马头,飞驰过来复命。羡鱼还没看清楚,身下的马儿倒先明白过来,立即撒开马蹄驰入城郑
沉阳外景虽一片昏暝色,犹如死寂,却不想里面是万家灯火,闹市正喧嚣。叶谪放缓了马儿的速度,带着她从沉阳里比较繁华的一条街道穿过,这条街长得望不见头,只望得见前头还有许许多多有意思的摊子店铺,阵阵香气不知从哪里飘忽来,让三千年都以清汤寡水过活的羡鱼腹中馋虫都活了过来。羡鱼的眼睛都看花了,这红的灯、绿的纸、金灿灿的丸子是她从未见过的玩意儿,还有街道上随时皆可扑面而来的水汽让她仅存的意识也全氤氲了。
流水繁华三千万。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师父曾经告诫过她什么了,只觉得软红十丈果然很好,难怪能超凡入圣的在大千世界中仅仅是寥寥无几的少数罢了——倘使她也生来就是凡人,必然会魇在红尘之中,决计不会去做个清汤寡水的修行之人。
这还仅仅是一条街。
叶谪的本意只是想她这三里劳累不堪,星夜兼程,煞是辛苦,而这香街夜景一向不错,或许可以缓解缓解连日来的郁闷。
自然现在羡鱼根本没有什么郁闷,只是呆呆望着周身走马观花的繁华景象一脸向往了。
叶谪让侍卫都先回了府去,似乎还秘密吩咐了萧循什么事情,羡鱼懒得注意那么多,只是默默欣赏着沿途的繁华。
还好这条街上只有吃和玩意儿,叶谪猛然记起来那个“醉芳楼”,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想着还好不是去了那条街,不然若她一时兴起要去逛个醉芳楼,他还真不知怎么回答她。
这香街确实很长,他们骑着马还走了约两炷香——也有可能是因为叶谪可以放慢了速度,让她可以慢慢地看着这夜景。
出了香街,人便渐渐地少了。到最后一段路上,夜色沉沉里,石板上嗒嗒的只有缓慢清脆的马蹄声。
两人一马的影子在浅浅月辉下印在了狭长巷旁寂静矗立的高墙大院的墙上。
“阿谪,刚刚那里的景象,我还从来没有见过。”
她轻轻地开口,于寂静夜里也不觉突兀。羡鱼回了头,眼睛直勾勾看他,:“你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么?”
叶谪犹疑着,想点头,转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深锁,却是又摇了摇头,也轻轻开口:“我生活的地方,不像那里光明如许。”
眼前的巷子幽深狭长,抬头可见微亮的北星斗在暗淡幕中盈盈闪烁,月色也稀薄。这里的月亮不如蒙陵山的好看,羡鱼抿着嘴想。
果然叫做“月是故乡明”吗?
这春夜里,凉风悠悠尚且含着冷意,叶谪的怀里也就显得温暖很多。连日来赶路的疲惫终于使羡鱼在脱离了繁华喧嚣以后倦怠不堪,她渐渐觉得眼皮开始打架,尔后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便彻底放任自己往后仰去,面朝满星斗和淡薄月色,沉沉地睡去了。
两人一马仍在狭长巷子里前行,嗒嗒的马蹄声一声比一声幽寂。
……
翌日一早,羡鱼在一处清雅屋子里醒来,身上已逢大变,衣裳从头到脚换了一遭,先前身上厚重的灰土也清干净了,她的及腰长发柔顺黑亮,远没有昨晚那种乡土气息。
床头有一盏青瓷莲子的灯盏,盏里托的雕花红烛燃了一半,烛泪四流。
她四下里一打量,也就逐渐地发现这房间简直是比鹿大夫锦绣良园还锦绣之处,处处皆是风雅——烧钱的那种风雅。
比如这幅床帘,床帘的料子细腻柔滑,银线绣着朵朵盛开的芙蓉花,四角还缀有通碧的玉坠;又比如正对着她的一副珠帘,颗颗珠子都晶莹剔透,在清早的微弱晓光里熠熠。
还有角落里蹲着鎏金的香炉,虽然没有点什么香,却也可以料想它点的香也必然是名贵的香。
诸如插着两三枝红梅的黒瓷花瓶,桌上工整摆放的崭新青瓷茶具,墙上挂的一卷青绿山水,甚至是她此时脚下踩的金丝楠木的脚踏——她低头仔细看去,还发现了细密的暗色花纹——兀自摇头,心想:这种奢华的拔步床她还只在兰的话本子里见过。
这时候,珠帘碰撞轻响,外头似乎有人来了,她急忙去找外衣,但那个人并未走到里面来,只是默默站在了外面。
羡鱼匆忙之间穿好衣服,一把掀开帘子冲到外面,外面长身玉立的清冷公子正盯着墙上一幅古画,画的是一树寒冬凛梅。
“阿谪!”
“哦——你……”他望进她的眼睛,澄澈如一汪水,似乎本来想的话却硬生生咽回去了,改为:“今日我带你见我父王。”
他本想温柔一点,问她昨夜睡得可安稳,可习惯。
羡鱼咧嘴一笑,:“好!”
只有叶谪知道其实现在时间非常紧张,他们快马加鞭赶回来本应该昨晚就进宫,趁王后还来不及做准备。
但她昨夜实在太累了。